她被这个念头弄得心痉挛似的,好一阵抽搐,可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展颜,展颜?是你吗?”
“王静?”她回过神,原来,是王静在跟男孩子亲嘴儿。
展颜好几年没见着她了,故人萍水相逢,真是件美好的事儿。哎呀,连王静也……她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她们都长大了,就这么简单。
“我男朋友,”王静有点不好意思,她从人腿上站起来,穿的那件裙子,皱了,也脏了,她转身摆手,“你这个傻子,过来打招呼啊。”
男孩子就挠挠头,从破旧的牛仔大包上下来,说了自己名字。
“你们从哪儿来?”
“深圳,你呢?从南京吗?我听我奶说,你在南京大学念书。”王静见了她,又忍不住夸,“展颜,你怎么这么漂亮,你真是漂亮死了,我就说,”她捣了捣男朋友,“你是不是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男孩子挺尴尬,他都不怎么敢看展颜,她跟仙女似的。
展颜觉得这男孩看起来很老实,她说:“不是南京大学,可能传错了。”
她有些羞愧,这些年,她并非刻意不联系王静,只是高二高三,她过得兵荒马乱,自然而然的,就断了联系,王静之于她,不是孙晚秋,她是个很好的朋友,但又没有到牵肠挂肚的地步。
王静说:“是吗?那我奶估计听错了,都是听你爸说的,说你念了南京最好的大学,可厉害着呢。”
展颜一愣,展有庆不是那种喜欢卖弄,也卖弄不出来的人,他跟大家,说起过自己吗?像寻常的父母,因为子女自豪骄傲。
她想不出,心里的酸涩像布谷鸟啜了下河面,又急急飞远了。
“你该毕业了吧,在哪上班?”
“没呢,我念的建筑得念五年,这次回去实习,看能不能留下。”
王静吃惊地看着她:“去哪儿?你还回来吗?我以为,你在南京念书就要留南边了,南边多好,我去了深圳就再不想回来了,我不如你,我上的大专,但也找着活了,深圳活儿不难找,钱也多。”
她踢了脚行李,里头,装着零零碎碎吃的用的。
“要不是我奶生病,我平时都不回来的,也就年关,真是挤死了,受罪。”
王静变得健谈,眉眼间,依稀有当年的影子,她再见展颜,都有些嫉妒了。她看着她,好像姗姗来迟明白了她当初为什么会被带走,而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可她居然在外头念了大学,还要回来,王静又不能理解她了。本市身处交通要道,足够大,但跟南京,跟南方的大城市是没法比的。
那念这么好的大学作什么呢?
展颜没有过多解释,她们坐下来,聊了那么一会儿,话说尽,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不晓得再聊什么好,只能说感情,王静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摇摇头,王静说那一定是你太漂亮了一般人你看不上,人家也不敢追。
她不知道,她没有想过,她年轻的紧绷的身体如此美丽,哪怕是贫穷,也会有人爱她,但她从没想过,她也不需要。
快到站时,两人留下了联系方式。
展颜在本市设计院开始实习,有在南京设计院打底,她不再那么青涩,跟其他实习生交流很多,她要了解结构、水电暖、给排水,什么都懂一点,有益无害。
带她的师傅杨工,脾气不怎么好,待人严苛,看几个实习生似乎没能入眼的,直到两周后,他出了车祸,手臂扭伤,画到一半的图纸没法画了。他做事挑剔,其他人一是忙二来不情愿,这图只能停。
展颜说她要试试,杨工说,你黄毛丫头行吗?
她把自己的作品集拿给他看,杨工哼哼唧唧,说拉倒吧,我这疼的快死了还看你那个。
那您说怎么办?院里没人接。
展颜心平气和在电话里说,我画您看看,您看过不满意再说,先这样吧。
她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语气,把图弄出来,杨工看见了,忘记疼,说你这小姑娘行啊。
实习快结束时,杨工跟上头提议,展颜可以留下来。一群领导刚听完汇报,副院长说,研究生?
本科生。杨工心里骂娘,心想,招研究生纯粹浪费。你们这号人天天跟甲方吃不完的饭,吹不完的牛逼,说是负责人,都负责饭局上去了,画图这活,要个屁的研究生。
副院长说,老杨你搞什么名堂,本科生还要她干嘛?
杨工一本正经说出展颜的学校,副院长把笔一拍,你早说嘛,老八校的孩子肯定要的,回头过来面试,走下流程,抓紧把合同签了。
杨工找她吃了顿饭,问问她是不是真愿意留这。
“你作品集我看了,图是真漂亮,你还去意大利留学了啊?”
夏天路边大排档多,师徒俩,也不怎么挑地方,坐路边吃烧烤。
展颜白天跟着下了工地,裤子没换,球鞋也没换,打扮得跟民工一样,但春笋一样的脸,不打扮也是清水出芙蓉,杨工打量着她,有点惊奇这么漂亮的姑娘肯吃苦。
“我是做交换生,一学期有点短了。”
“我看你这经历够丰富的,也在南京实习过,怎么想着回来的?”杨工的儿子刚念大学,人在上海,儿子走前就说要留上海,做父母的,自然也希望他前程光明。
展颜说:“在哪里都一样,不如选自己喜欢的。”
杨工看她说话四平八稳,心想,有点儿意思这小孩。
他笑了:“不舍得离开家啊?这可比不上南京北京,你想好了,多少人出去就是想着离开这儿,你一中毕业的是不是?走出去的好学生多了去了。”
展颜给他倒了杯啤酒,敬他:“我想好了,以后还得麻烦您,我哪儿做的不好的,不懂的,您直说,提点提点我,我年轻,设计院很多事儿还不够了解,还有的学。”
杨工连说好好好,仰头喝了,又问起她家里情况,父母可知道了。
“我初中那会儿,妈妈就过世了,我爸也不懂这些,他们都是农民,种地的,我留哪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