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全变成了小展村的人,孙晚秋就在里面。
……
展颜从噩梦中惊醒,她坐起来,为自己的无能而感到深深的挫败。她摸了摸柔软的被褥,非常漂亮,整洁,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东西其实很脆弱,一不留神,如果失去了,她就会成为孙晚秋。
孙晚秋是最聪明的,最有办法的,她的毫无招架之力让展颜无比难受。
认真思考几天,又到周末,她才去找贺图南,可贺图南回家了。他没有告诉她,也没有要求她一起回去。
展颜有些失落。
贺图南是回了家,家里冷冷清清,林美娟没有回来,贺以诚也不在。家里只有冰冷的空气等着他,展颜的房间,上了锁,那是贺以诚锁的,他怕妻子不冷静之余,做出过分举动。
门响时,他抬了抬头。
“你怎么回来了?”林美娟刚打完麻将,她摘掉围巾、手套,见到儿子,波澜不兴。
贺图南却问:“和谁?我记得你不会打麻将。”
林美娟说:“我以前不会的多了,学不就会了吗?”她脱掉羽绒服,倒了杯热水。
贺图南疑心她又同宋笑一起,试探问:“宋阿姨教你的吗?”
林美娟想起灯光下宋笑的钻戒,格外闪,也格外大,牌桌上的女人总是要不经意卖弄珠宝首饰的,好像,男人的真心是按克拉算的。
她风格清雅,要戴,顶多戴一对圆润的珍珠耳钉,简洁大方,配她的身份,不像宋笑,那么招摇,金手串碎冰似撞响,大家都听得到。
那样也好,爱和钱要抓一样在手,林美娟恨恨地想,她敷衍说:“对,你宋阿姨是会享受生活的人,自己开心,怎么样都好。”
她以前对宋笑多少有点鄙夷,如今,心境大变,虽觉得她依旧不如自己,但过日子的态度,竟多少有可取之处。
贺图南忍不住说:“她那个人,我总觉得不太好。”
林美娟一笑:“怎么不好?”
“往别人家跑太勤了。”贺图南尽量让自己的暗示,不那么明显。
林美娟说:“你小孩子家,高三了,不好好念书,总操心大人的事。”
“我也不想操心。”贺图南看了母亲一眼。
母子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林美娟低头,把手上的婚戒取下,上面刻着字母缩写。
她盯着戒指,说:“你爸现在彻底不回家了,展颜也不回,你还回来做什么?”
“因为家里还有妈,爸忙完这段时间会回来的。”
“是吗?我看不出,你对我还有真心,”林美娟对儿子也有讥讽,“我当你眼里只有你的小妹。”
“小妹并没有错。”贺图南闷闷开口。
林美娟颔首:“那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
“总要有个人来认这个错,你爸是不可能的,他那么骄傲,全世界都错了他也不会错。”
母子俩的对话,每每到真相边缘便会撤回到安全距离,无人越雷池。好像,再多走一步,谁也承受不了。
“你学习忙,功课紧,倒不必为了我刻意回来。”林美娟起身,贺图南喊了一声“妈”,他眼睛闪烁不定,“别总跟宋阿姨玩儿了。”
林美娟笑得莫测:“你担心什么?她要把你爸爸抢走了?”
贺图南愣住,没想到她这么直白。
林美娟眼睛里有了抹轻蔑,这样子,倒跟贺以诚有些夫妻相,那层轻蔑,浮浮的,像是在眼膜外。
她嘲笑别人,也是隐蔽的,那样与教养不符。
“没人能抢走你爸爸,因为,谁也争不过死人。”林美娟丢下这句,去洗澡了。
至始至终,林美娟都没发现贺图南脸上的伤。
贺图南一个人又回到学校。
寝室长说:“哎呦,表妹来找你,看你不在伤心欲绝地走了。”
贺图南知道他说话浮夸,一抬头,正在阳台晒衣服的徐牧远转身,两人目光仅仅是交汇一瞬,又错开了。
校门口多了个老汉给人修鞋,也会修拉链。老汉有浓密的眉毛,那么长,白了一半。
他戴着黑皮子套袖,穿围裙,老花镜架鼻梁上,每碰到顾客来,定要抬眉瞅一眼,请人坐他的小马扎。
展颜因意外发现他,留心起来。他长得像爷爷,也像三矿爷爷,还像石头大爷,也许,老人都长得差不多,皱纹的走向,黧黑的肤色,风霜雨雪吃透的一双眼。
她买完笔,从那路过,问:“外套拉链坏了能修吗?”
“能!”
“皮鞋也能修吗?”
“能!”
“那我买双鞋带。”展颜的鞋子没有坏的,她绞尽脑汁,要照顾下他的生意。
她坐小马扎上晒太阳,跟老汉聊天。聊聊他多大岁数了,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讨生活。
这让她有在家乡的错觉,哪怕只一点点,她对谈论美国没什么兴趣,也对诸如“民主自由”的概念很陌生,她其实一直很孤单,因为同学们谈论的内容多半是她不熟悉的,少年人们说着远方,远方好像有一群雪白的鸽子,无与伦比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