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是行动派,跑展颜屋里开始收拾东西,展颜默默帮她整理,这里不是家,所以她没有留客的权利。
“林阿姨也许是旅游太累了,身体不舒服,所以才……”
孙晚秋打断她:“展颜,跟我不用想着找理由。”
两人再次沉默,孙晚秋把新裙子折叠好,放进一个大塑料袋中:“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都没说客套话,就收贺叔叔礼物了,我想要,如果仅仅是为了搞出一副我很懂事的样子不要这个裙子,我会后悔很久。而且,贺叔叔是真心想送我,对他来说,这点不算什么,我只是临时的客人。”
展颜有时会佩服她这种勇气,面对想要的,立刻狠狠抓在手里。
“但长时间要别人的东西,那滋味不好受的,会受制于人,”孙晚秋抬起脸,目光坚定地看着展颜,“你一定要利用现在这么好的条件,考上好大学,离开这里,这不是你长久要待的地儿,懂吧?”
展颜低声说:“我宁愿跟你一起在实高念书,如果我有的选。”
孙晚秋摸了摸她的小耳朵,像是怀着一种怜悯。
“我一直在想,我们就是一条船,好不容易离开了家,将来无论在哪靠岸,都绝不能再回去了。哪怕中途遇到再大的风浪,反正我想的是,死也要死外面,绝不回去。”
好像故土是毒瘤,不切割便活不下去。
展颜听得心惊,她没有这么激烈的念头,如果百年之后,能葬在故土,葬在妈妈身边,不失为天尽头一般的圆满,是另一种相逢。
她跟着贺以诚贺图南一起去送孙晚秋到车站,汽车站很快要翻修,两旁拉着新楼盘的广告,展颜想起九九年的阳历年,她跟爸,第一次走出汽车站的情景。
贺图南帮孙晚秋排队买票,孙晚秋说句“我去看看”,跑到他身边,一边往后瞄,一边说:“你妈肯定生气了,我以为,我来玩是你父母都允许的,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人挨着人,说话似乎也没那么方便,孙晚秋压低声音:“如果你们真为她好,就别对她这么好。”
贺图南像是被戳到软肉,他心一沉,没说话。
孙晚秋说完,飞速折回来,深深看着展颜,说:“我要走了,你保重。”
汽车发往隶属本城的各个乡镇,米岭镇三个字,隔着玻璃,被展颜看到,仅仅是隔着玻璃,就好像难以触碰。
米岭镇四面环山,有一条河缓缓流淌过数个村庄,那里的人们,亘古不变,有着泥土的气息,而流经过的那些岁月,被人们称之为历史。
展颜脑子里陈述着米岭镇,当她目送孙晚秋时,只能这么做。
“我带你去东城区看看?坐公交去。”贺图南不让她回家,小声跟她商量,展颜则看看贺以诚,贺以诚听到了,他点点头,“去吧,东城区很快要开发,再过几年看肯定不一样了。”
两人坐上公交,东城区正在施工,一派百业待兴的光景。
“云上二期是针对富人群体的,要盖很多联排别墅,我觉得,起名的时候要大一点,有钱人都爱面子。”贺图南逗她,“比如,什么华府,什么国际,有豪宅的感觉。”
展颜勉强笑笑:“我回去,怎么跟林阿姨道歉呢?”
贺图南轻吁:“为什么道歉?”
“是我的错,这儿是林阿姨的家。”展颜羞愧地看他一眼。
贺图南云淡风轻的:“你分那么清干什么,以前,老徐暑假在这一住住很久,妈也没说什么。”说到这,他眉头轻锁,很快又舒展开,“别想这么多,你不是想拿人家奖金吗?走,我带你好好看看。”
市政府扯了大幅规划图,非常醒目。
两人回到家时,林美娟在睡觉,贺以诚朝他们打了个手势。
展颜匆匆回自己房间,贺以诚低眸,看着她从眼皮底下过去。
她什么都没问,惶惶而坐,一个人对着窗外的树,愣神良久。
吃饭时,林美娟懒懒出来,不提任何事,倒是贺以诚问她这次去土楼感觉如何。
“就那回事。”她面上寡淡,看不出喜怒。
饭桌上气氛沉闷,展颜吃得很轻,唯恐弄出什么声响,令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贺图南同样试图活跃下气氛,问:“妈有没有买什么纪念品?”
林美娟看着儿子,好像他成了丈夫的同谋者,她当下厌烦,说:“你什么时候对景点纪念品感兴趣了?是被什么人传染了吗?”
说完,又疑心是不是太失教养,说得太露骨。
毕竟,贺以诚带两个孩子从北京回来时,展颜买了许多小玩意儿。
贺图南少见妈这么不耐烦,心沉沉跳两下,说:“随便问问。”
林美娟始终等展颜主动说点什么,余光一觑,发现她只知道吃,轻咳一声:
“颜颜,同学来家里,怎么不说一声?又这么招呼不打就走了,回头,你同学倒觉得我们家对乡下人怠慢轻视。”
贺以诚闻言抬眸,漆黑的眼里带了点愠意,他安抚了她的,还要做什么?
展颜这才明白,贺叔叔没跟林阿姨打招呼,她窘迫异常,筷子不觉放了下来。
“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贺以诚面无波澜,点了点碗,“吃饭吧。”
林美娟极力不让脸冷下去,像是挂着笑:“我也就问问孩子,你急什么?”
说着,对展颜道,“听说你爸又结婚了……”
“美娟!”贺以诚声音猛得抬高,眉头一压,眼睛便多了几分阴霾。
贺图南也忍不住了:“妈,吃饭吧。”
林美娟一阵齿冷,瞪着贺以诚:“你吼什么?我只不过问问颜颜情况,她暑假这不是连家都不回了吗?我关心关心她,你到底在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