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多面的,可是从这一面,到那一面,也许一辈子都到不了。
她不知道那些没有念高中的同学们,去了哪里,燕子会迁徙,蛇会蜕皮,蝉会脱壳,可同学们是不是永远地留在了米岭镇?
他们,这辈子可能都不认识显微镜。
“同学们,我们这节课主要是来观察比较几种不同细胞的异同点,希望大家在操作的过程中呢,细心,专注。”
“明白!”
“好,现在,调节转换器,目镜物镜通光孔要在同一直线上。”
郝幸福一阵手忙脚乱,她说:“展颜,你试一试?刚才老师说太快了,我啥也没记住。”
展颜记得书上的图,她刚伸手,有人打断了她。
“这样,”贺图南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们身边,他挨着郝幸福,丽嘉弯下腰,声音压的很低,“你看,这儿是目镜,物镜,通光孔在这里,这样弄。”
郝幸福耳根一下红了,从来没男孩子靠她这么近,他说话很好听,手指修长,干干净净的,她就看一眼不敢细看了,人像木头一样,这下,更不知道贺图南说了什么。
贺图南演示完,便去了后面一组。
郝幸福半天没回神,小心侧脸,眼尾瞥了瞥后面,连忙转过头:“展颜,你看会了吗?”
展颜不知道贺图南为什么会留下来,明明,这是高一的课程。她点点头,操作了一遍。
“唉,这个盖玻片一盖就有气泡……”郝幸福东张西望,看别人进行到了哪一步。
展颜拿镊子的手,也在微微地抖,不够稳。
换郝幸福,还是有气泡,她沮丧地说:“我压的很慢了。”
贺图南转了半圈,又回到窗边,他拿起镊子,夹起盖玻片,他手极其稳,一边轻触载玻片,一边说:
“不要急,先接触这边,再这样放下。”
他动作没什么稀奇的,很轻盈,果然一点气泡没有,一气呵成。
展颜盯着他的手,没说话,郝幸福一个劲儿小声道着谢,贺图南让她把装片放载物台上。
“啊?载物台在哪儿?”郝幸福一紧张,大脑完全空白。
展颜给放上去了。
她很快把眼睛也凑了上去,毕老师说,可以先用低倍镜看。
“换高倍镜,要转一转转换器,再调焦。”贺图南在旁边提醒她,见她抬头,知道是动的不对了,他手轻轻一扬,示意她起开。
“只教一遍。”他说。
调整好后,示意她再去看。
洋葱的细胞,放大到400倍时,原来,像化石,又像地壳运动,展颜脑子里全是些古怪的联想:
能看蝴蝶的翅膀吗?能看看蝎子的尾巴吗?
她忽然抬头:“里面的小圆圈,就是细胞核?”
贺图南眼睛深处,有点捉摸不定的笑,他没回答,把她顺势挤开,伏在目镜上看了两眼,说:“是。”
他说完,目光就移到了郝幸福身上,微微一笑:“你也看看。”
郝幸福见他笑,脸红透了。
她鼓起勇气问:“你也是高一的吗?是十班的吗?”
真是傻,开学那么久了,同班同学认不清。
郝幸福身上,有贺图南不陌生的影子,他也有这样的女同学,从底下考上来,不够自信,总有些茫然,有些拘谨。她们淳朴,面目不清。
他忽视女生的愚蠢,好脾气地保持着微笑:“不是,我是你们学长,高二一班的。”
展颜垂下眼帘,贺图南的目光从她眼睫上轻轻扫掠,再到鼻尖,落到嘴唇上,又不着痕迹收回。
他跟毕老师说,他脚扭了下,体育课不能上,留这替他指导学生实验,毕老师自然高兴。
所有人做实验都很高兴的样子。
贺图南又到别的小组指导一圈,他对郝幸福,最耐心。
同学们张望过去,以为两人认识。
贺图南一直待到下课,同学们鱼贯而出,郝幸福回头,对他摆摆手,随后,紧紧挎住展颜的胳膊,急促地说:
“这个学长人真是太好了!”
贺图南对陌生人,确实很友好,他的表现,像个顶好顶好的少年人。
展颜回了下头,正对上贺图南穿过攒动人头投过来的目光,视线交汇,他没什么表情,展颜又静静转过脸。
操场上,高二一班的学生回来了,宋如书见贺图南从实验室方向来,跟他打了声招呼:
“怎么没去上课?”
“脚崴了下。”贺图南平静地撒谎。
高一十班的学生,三五成群过来,和他们短暂混在一起,又朝不同的教学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