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夕岚瞪大眼睛,“太子——如此……如此看不懂陛下的心思么?”
如此蠢笨。
南陵侯倒是为太子辩解了一句:“殿下并不是看不懂陛下的心思,只是他实在有气。”
打了秦家的脸面一次又一次,便是将他太子的头按在地上,让他见不得人。
太子如何能不怒。但是也没有办法,皇帝越是老,他就越不能有大动作。
南陵侯道:“今日秦馈怀念从前,按照他往昔的话术,其实也有迹可循。”
必然先是说之前的事情,然后再说自己老了,没有办法再给陛下带回礼物。
因昨日秦家被罚,虽然当时陛下生气,但是按照往日里的习惯,罚了之后也格外心软。
他们抓住这个空隙,又是家宴,便有七分的机会能成事。再者说,太子提议的富贵侯也不是什么高官,仅仅一个名号罢了。
折夕岚便大概明白了,“因是昨日打了他一巴掌,丢了脸面,唯恐动摇太子属臣之心,所以今日想要回一个脸面。”
南陵侯点头:“确实如此。”
然后道:“太子沉不住气,其实也没什么。他是用儿子的身份请求陛下给秦馈一个富贵侯,陛下就算是生气,也是老子教育儿子,算不得什么。”
“但今晚……不止他们有这种打算,还有其他人。”
折夕岚听得屏住呼吸,“谁?”
是长公主和盛长翼吗?
南陵侯这才肃穆一张脸,道:“是傅妃娘娘。”
太子说富贵侯的时候,其他人都只是诧异,唯独傅妃娘娘突然露出哀伤之色。
“而后十四皇子便随着哭起来,陛下赶忙亲自抱着哄,皇后娘娘当时没忍住,便对傅妃冷嘲热讽,说是家宴之上,不照顾好十四皇子,哀伤个什么劲——”
“傅妃娘娘起身行礼,说身子不适,恐无法再在宴席上久坐,便要离去。”
他深吸一口气,“许是方才太子吃瘪,皇后娘娘气愤不过,便大声训斥傅妃没有规矩。”
这是原话,南陵侯一个字也没有掺假。折夕岚听见这话,神色莫名起来。
人都是身在局中不知局,彼时皇后娘娘说这话的时候,应当只是逮着傅妃做软柿子捏。
但是她现在从南陵侯的口中听来,却有一条清晰的线连了起来。
先是随游隼发疯,惊了傅师师的马,而后康定长公主在英国公老夫人的寿辰上大张旗鼓的将她和傅师师叫去盘问。
于是狩猎之上,皇后见着傅妃和十四皇子与皇帝亲近,心中不喜,便提起了傅师师的事,顺带也将她唤了上去。
她来打猎,习惯性背的是盛长翼的弓箭。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被突然叫上去,无论是落落大方还是紧张,只要是真实的反应,都可以被陛下看穿。
他是至尊帝王,在他面前不作假,便能让他相信。
她眨了眨眼睛,觉得盛长翼提前不告知自己是对的,要是知晓后面有这么大一盘棋,她不一定能做得更好。
再然后,便是盛长翼提起折松年的事情,惹起陛下对秦家的不满,秦家女对她欺压,秦馈卖惨,但被她驳回去了。
之后的事情她不知晓,但是从今日宴席来看,昨日晚上傅妃应当跟皇帝说了秦家什么事情,让皇帝对秦馈不满,但因为还顾念秦家的面子,忍下了那口气。而今日,秦馈又开始卖惨,老一套的路子让陛下见了厌烦。
随后就有趣了。太子见秦馈被下面子,心生不满,为秦馈出头,而后太子就被下了面子。此时皇后见太子颜面无存,更加不满,可她不敢对皇帝发脾气,于是恰好孩子哭了的傅妃被她拎出来杀鸡儆猴。
皇帝见此,便会更加厌恶皇后母子。她想来想去,在南陵侯开口之前道:“如此一番下来,是不是最后陛下训斥皇后,秦馈又站了出来,帮皇后说话?”
南陵侯诧异,“你竟然能想到如此?”
折夕???岚就知晓自己猜中了。她高兴道:“所以傅妃娘娘为什么伤心?她到底跟陛下说了什么?”
南陵侯摇头,“我不知晓,但秦馈跪地为皇后求情之时,陛下大怒,说他这些年做的事情脏脏难言,踩着别人的性命已然有了一辈子的富贵,如今竟然还想做个富贵侯,实在是可恶。”
“此刻,我们这些人哪里还坐得住,纷纷跪下,不敢直视天颜。”
他道:“陛下怒骂不止,说秦家男盗女娼,仗着对他的恩情横行霸道,如此犯下罪孽,他本想留一份面子给他,结果秦家不知好歹,于是……于是怒气之下,判下斩立决。”
折夕岚深吸一口气,她点了点头,“陛下说的一点没错,光看之前的云州府州行事,便是嚣张的很,敛财无数,站在他背后的秦馈怎么可能干净。”
她欢喜的笑起来,“回到京都之后,我想去明觉寺给阿娘和阿姐上香。”
五夫人也忍不住泪目,“是,合该如此。”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金蛋的声音。
“我们世子爷因折大人之故,有事情想要找折姑娘。”
折夕岚的眼睛亮起来,她站起来,看向了五夫人。
五夫人懂她的意思,道:“好,我陪着你去。”
如此深夜,一个姑娘家出去尤为不妥。
折夕岚便跟着五夫人出了门,几乎没有看后面一眼,自然也没看见班鸣岐眼里的失落和沮丧。
而门外,盛长翼身披鹤氅,身姿颀长,立在寒风之中。看见小丫头朝着他急急而来,轻声道:“慢点,不要跌倒了。”
折夕岚心里澎湃万分,立在他的身前,抬头看他,不需要多言,只问:“世子爷——他真的会死吗?”
盛长翼颔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