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明蕊就捂住嘴巴笑起来,免得自己的笑太大声引人注意。她笑完才握着折夕岚的手道:“我的傻妹妹,先不说这衣裳值当多少银子,只说这衣裳如今怕是已经送到咱们马车上了。”
“这是规矩。凡有宴席,弄脏衣裳是常有的事情,便有丫鬟婆子在这一日专门送弄脏的衣裳给各府,你放心,你的衣裳不会丢。”
她忍不住再次笑出声,“岚岚,平日里瞧着你挺聪明,怎么今日这般傻呆呆。”
折夕岚吃一口糕点,轻笑着道:“明蕊阿姐,我太穷了。”
班明蕊便心疼道:“哎哟,我的小可怜,回去后定要给你几件好首饰。”
两人说说笑笑,班明蕊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很快又被人唤走了。来人明显是单独有话跟她说,班明蕊犹豫不决,折夕岚便笑道:“阿姐去吧,我这般大的人了,坐在这里丢不了。你放心,我不乱走。”
班明蕊:“那你便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走之后,折夕岚便独自坐在席面上吃东西。大抵是一个人独处嬉闹声之中更容易思考,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随游隼。
她想,随游隼这般的性子,当初会喜欢上她,对她感兴趣,应当除了知晓她跟宴将军的缘故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
这个缘由最大的可能便是觉得她和他是一类人,所以,他对她开始感兴趣。
她也不是胡乱猜测的,腊月初一遇随游隼时,他的一言一行都露出他觉得她这般的人,该跟他一样。
如何能一样呢?
他看起来清贵,自持,待人有礼,但是骨子里是个喜欢走刀刃的,短短一日碰面,他便露出了自己视人命为草芥的性子,残忍的很。
但她自认为自己虽然薄情寡义了些,却都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她努力的活着,最喜欢稳妥,不会让自己走在刀尖上,也尊重别人的生命,怜惜别人的不易。
她是正常的。
她缓缓的捏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嚼。然后牙齿上下一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不怕尸体,无畏杀人,曾经手染过鲜血,漠视过街边垂死挣扎的乞丐。
折夕岚就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她可能有时候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让他误会了。
她蹙眉,觉得他若是真是这般的缘由来纠缠她,真是有毛病。
她这一生虽暂时算不上长,但在云州那种地方,却经历过许多人没经历过的事情。
这也是她为什么说自己极为倒霉的原因。她出生时起,云州便开始频繁的爆发瘟疫和战乱。贫穷的人活活饿死,战死的人鲜血淋淋。
有一年战乱之后,她爹领着一群儿女战死却无家可归的老人回来打地铺。
阿娘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将人赶出去,去厨房一边做饭一边骂,给他们煮了热腾腾的汤面。
但第二天,领回来的老人就死了三个。
活着的老人倒是笑着去搬尸体,“反正是活不成的,临死之前能这般吃一碗热面,便再无遗憾。”
阿娘站在门口沉默,而后转身而去,再没说过什么。折夕岚也站在屋子里,看着老人们和阿爹一起搬尸体。
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尸体,便是那时候。后来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别的小姑娘害怕,她不怕。
别的小姑娘怕鲜血,怕杀人,她也不怕。尤其是阿姐时候,她便觉得有一身武艺,能杀人,能让别人流血而不是自己流血,是天下最为让人安心的事情。
所以,她可以面无表情的去将府州三岁的孙子断头放回脖颈处,也可以接受自己的手上红彤彤。
她觉得这是正常的,但可能在他眼里不正常。
他觉得,她这般便是跟他一样了?
折夕岚诧异。
他竟然如此眼瞎。
她真的没有骂错,真是马不知脸长。
她松了一口气,便又拿起筷子开始吃肉。英国公府的席面很是好吃,为了怕菜冷,还用了小炉子,上面架了鱼锅子,时不时便有小侍女来添炭火。
炭火也好,不像她家之前用的一烧就有呛人烟的炭,而是一点烟没有,且还有着一份清香。
她便认认真真的吃起来,少吃一口,便是对这炭和鱼的不尊重。
但刚吃几口,就感觉周边人群嬉笑声又断断续续少了起来,还有人在看她。
折夕岚筷子未停,手未顿,依旧慢吞吞的吃着鱼。不论是谁看她,她都不打算看过去。
她看过去,必然要对视上,对视上,便要打招呼。
但只要她不看过去,便可以装作不知道。
人还是不要给自己惹麻烦比较好。
不过人倒霉了,喝水都要塞牙缝。她不想惹麻烦,麻烦也能找到她。
当康定长公主喊那个吃鱼的小姑娘来一来时,她就知道,事情遭了。
她再不能装听不见,只能站起来,做出懵懵的模样,“长公主殿下,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