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第一日的大胜之后,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确颇有小语当年之风,但林守溪知道,她的这副骄傲样子,只是在仙邀面前的表演,怯弱与柔和被藏在心底,不轻易示人。
一轮轮比试在喝彩声中开始。
十三宗的宗主们冷眼旁观,他们像是一尊尊冰雕,欣慰与忧愁都是极偶然的情绪,仿佛谁的表情被晚辈的表现牵动,就会损坏他们作为宗主的威严。
初鹭不需要宗主的认可。
她出场时的山呼海啸之声就足以证明她如今的强大。
有时候,初鹭也会生出悔意,若是她刻意藏巧,直至最后关头再一鸣惊人,似乎更讨喜些,但.....她又何必去迎合别人的喜好呢,她没有这么做,但总有弟子这么做,她用纯粹的实力将他们写在心里的戏本撕碎就好了。
这一日,初鹭越战越勇,最后更是惨胜了魂宫被寄予厚望的大弟子。“真无聊,像是在看小孩子互相丢泥巴。”殊媱趴在栏杆上。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小禾问。殊媱想了一会儿,说:“跟我来。”
殊媱领着他们来到王主城外,跨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后,黑色的山岭出现在了面前。
山岭里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人,热闹程度竟丝毫不输王主城。“这里是....”小禾疑惑。
“迁徙。”
殊媱遥指远方,说:“我带你们来看迁徙,猴子到人的迁徙。”她领着三人来到了悬崖之上。
自崖尖向下俯瞰,可以看到数不清的人,这些人赤身裸体蓬头垢面,看上去的确像是还未开化的猴子,他们在悬崖之下漫无目的地游荡,直至大门打开之后,才慢悠悠地挪进来,看上去好像是在把鸭群往笼子里赶。
他们是几亿年前的人,记忆早已被磨灭。
这个场面浩荡到让人心生悸动,仿佛是在看一群行尸走肉。
来到城内的人们会被专门的人穿上带有编号的衣服,然后,领头的修士会用带有摄魂之力的哨子,将他们引向圣树院,在那里,他们会接受大灵乾树的洗礼,成为崭新的人,过完几亿年前未来得及过完的人生。
“地里面还不知道埋着多少人呢,它们像是稻子,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再加上真国与灰墓之君的封印是挨着的,毁灭只在旦夕之间,所以真国从不真正重视人命。”
殊媱坐在悬崖上,望着乌泱泱蠕动的人群,眼里陡然喷薄出了恨意:“哼,哪天死光就好了,一群吸血鬼罢了,一群附着在大灵乾树树干上的吸血鬼罢了,他们掠夺走的灵根,我迟早要一个个地吸回来,我要把人都杀光,将骨与血还归神树!”
殊媱正恶狠狠地发着誓,身后,慕师靖清冷的声音响起,是在叫她名字:“殊媱。”
“小姐.....”
殊媱回过头,对上了小姐冰冷的眼睛,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她的面颊上,直打得她侧卧在了雪地里,瑟瑟发颤。
“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我会要你的命,听懂了吗?”慕师靖说。殊媱神色几番变幻,最后却是俯首,“殊媱听懂了。”
以后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就是了.....殊媱心想。第二天就这样过去。
第三天也没什么区别。
城里依旧在举办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表演,也出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乱子。
旧神的花车终日绕城游行,但大多数修士阿谀献媚的,还是那几位赫赫有名的顶尖修士,对于凡人来说,相比死去的神,活着的人神更有被敬仰的价值。
灵宗的试道会还在继续,初鹭的胜利也还在继续,她赢的太多,甚至无法让人感到惊喜。
夜里,小禾一如既往地霸占了林守溪,慕师靖辗转难眠之下,时常穿着白绸睡裙气鼓鼓地走到他们面前,大声呵斥,让他们动静小点,小禾却总说:“来了就别走了。”
第四天,一切照常。
等到第五天时,殊媱原本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下来了。
“今年的旧日祭奠与去年的一点区别也没有,真是无趣至极,还不如在家打坐修行让人心情明快。”殊媱抱怨道。
“你这么希望动乱?”林守溪问。
“安宁的生活是给凡夫俗子过的,秩序才会崩塌、重构,神位才会易主,对于野心勃勃的人而言,这才是他们的盛世。”殊媱说。
第五天在殊媱的失望中度过。
第六天的时候,殊媱早已不报幻想。
“殊媱,你要明白,灾难的开始是有预兆的。”
清晨,小禾正在镜子前梳妆,她在脸颊上匀了些绯红色的眼妆,清纯的少女被这抹红色一衬,立刻清艳生动起来。
“什么意思?什么预兆?”殊媱问。
“譬如等会要飞过窗边的铜色之雀。”小禾说。
殊媱蹙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没过一会儿,窗外真有一道黄沙般的劲风刮了过去—黄羽的大鹰掠过窗口,无意落下的羽在空中翻转。
殊媱一惊。
“你有卓见灵根,装神弄鬼并不难,我才不上你的当,今天我要好好享受节日。”殊媱说。
殊媱期待小禾说一些话来反驳她,可是没有,小禾只是静静地梳妆,不知是为悦己还是悦人。
钟声再度响起。
今天是灵宗试道会的最后一天,最后的决胜者将会在一路杀到今天的四名弟子中选出,至于明天......
明天是旧日祭奠的闭幕,响彻全城的恢弘古乐里,鹿漱会亲自献上最美的舞蹈。
所有的顶尖修士也将会一齐到场,他们会领着人群徒步前往圣树院,在圣树院的门口跪拜大灵乾树,然后会在黄昏时分抵达龙主殿,一起觐见那位依旧存活于世的旧王。
纵使龙主殿主千百年来从不露面,人们依旧不敢省略这一礼节。黄羽之鹰在长空中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