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雨的心颤抖了起来,她这是第一天出海啊,要是第一天就被杀掉,这也……太丢人了吧?
林守溪持剑杀来之时,行雨已然怯战,她再不作多想,扭头就跑,但转身欲逃之际,她的尾巴尖还是被林守溪一剑定住,这一剑刺破了她的鳞片,扎进了肉里,已经吓破胆的行雨甚至没有挣扎,她如蜥蜴般主动断了尾巴尖,飞窜入雨里,直接躲入云层之中。
这一截小断尾在泥地里弹跳了两下,彻底没了生气。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上方的乌云变成了一张威严的龙面,行雨的声音从九霄之上向下传递,恢弘如雷。
她觉得,这次是自己托大了,她打算回东海,多取一些法宝辅佐自己,下次再见面,她一定要斩下这该死少年的头颅!
……
雨不复先前的磅礴,渐渐停了。
破庙里,宫语拢着雪白的毯子从神像后走出,她在林守溪身边坐下,看着铁锅中嘟嘟煮着的一小截龙尾,蹙起了眉。
这截龙尾不大,只有拇指大小,但龙肉本身紧实坚韧,极难煮烂,此刻的它在沸水中翻滚着,像是垂死挣扎的咸鱼。
“这几百年来,我见过不少龙尸,小禾这样身负龙之髓血的虽极为少见,但纵观历史,也能寻到几个。这样活龙修成的丫头,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宫语从白毯间伸出手,凑近热气,煨了煨。
“是啊,风云动荡,妖魔迭出,以后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怪物呢。”
林守溪无奈地笑了笑,又问:“师祖,这妖孽口中的海底地狱之门是什么,你听说过吗?”
“没有。”宫语摇了摇头,她目视着翻腾的汤水,说:“但我听说,封印太古三大邪神的海底,也藏着一扇无底之门,这或许与东海之门有关……如此想来,这两个世界倒有许多相似之处。”
林守溪点点头,没多讨论这件事,他尚未至仙人境,这些上古隐秘离他太远,知晓了也无益。
“师祖身体如何了?”林守溪轻柔地问。
“还好。”宫语说。
林守溪伸出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却是皱眉。
“怎么还是这么烫?”
“高烧不是一时半会就能退的,调养几日就好,不用担心。”宫语淡淡地说。
“嗯。”
林守溪点点头,他看了眼师祖淡漠冷艳的脸,不由想起了先前神像之后身躯相贴的情景,彼时的师祖像是蕴满了温热浆水的棉花,只要用手指稍稍一戳,就可沾染湿润。
此刻,宫语端庄而坐,腰背笔挺,脊线优雅,又变回了淡漠仙靥不沾尘色的九天仙子,与先前派若两人。
林守溪复又想起了那一夜的所见,师祖一边自惩,一边认错讨饶的话语在耳畔响起,凄艳动人,勾魂噬魄,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这是从这张冰雪红枫般的唇间说出的。
林守溪知道,他不该想这些,这是对师祖的不敬,可许多时候,记忆就是这样不可抑制地在脑海中涌现,仿佛恶念的显化。
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了。
“师祖……”
“徒儿……”
沉默被打破,两人竟同时开口,目光也恰好对上,对视的刹那,他们皆有几分错愕。
“你说。”
“你先说。”
目光复又错开,两人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觉更尴尬了几分,他们垂着头,注视着锅中龙尾,心思各异。
就这样,这对师徒靠近坐着,一直到锅中龙尾烧熟,谁也没有说话。
林守溪舀了一碗汤,先尝了尝,瞬间,一股纯阳般的真气箭一般射入咽喉,流入身体,令他微寒的身体骤然温暖,同时,热气在九骸间的窍穴中丝丝游走,令他真气恢复,精神大振。
他连忙舀了一碗给师祖,让她暖暖身子,宫语接过,道了声谢,她嗅了嗅,犹豫着饮入,汤汁入体,如火钻入胸腔,驱散阴寒,令她更暖。
宫语饮完汤汁,垂颈敛眉,神色并无波动。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吃过龙尾,再添了点干粮果腹之后,困意袭来,林守溪拴上门,取了几捆干草铺在地上,再取来一张毯子铺在草上,做了张简单的床,供他们今夜歇息。
宫语的烧虽退了一些,但饮过龙汤后,身躯更热,林守溪问她身体状况,她只答了声无恙,就躺在毯子上睡去了,像是一只疲惫的冰山雪狐。
夜半时分,林守溪被轻微的动静惊醒,他发现,师祖已不在身边。
目光移向门边。
只见宫语跪在门前,娇躯颤个不休,毯子滑落在地上,拥着玉足。她的背影秀美,纤腰曼妙,娓娓青丝之间,一双蝴蝶骨纤细伶仃,恰是师祖山上衔红月,冰裂谷中生香露,青云漫漫掩幽庭,纤手摘月复采珠。
林守溪心中明悟,丹药的力量始终影响着她,而他又考虑不周,给师祖喂了龙汤,纯阳刚烈之气入腹,雪上加霜。
他闭上了眼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
宫语回来时,似也有怀疑,她试探性喊了喊他的名字,林守溪只是梦呓般应了两声,装作沉眠,没有睁眼。
宫语重新睡下。
次日。
雨彻底停了,秋日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睡了一觉之后,宫语的烧退了不少,但身子虚弱依旧,林守溪去了医馆,按照自己的药理知识抓了些药,为她煮食。
煮好药后,林守溪都会主动试药,吹温后再喂给宫语吃,药很苦,但她从不会抱怨半句,每次都会一滴不剩地喝完,将碗干干净净地递回去,林守溪则取出白绢递去,为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