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着相了。”小禾微笑着说。
林守溪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从棋篓里取了枚白子,落了下去。
天空中白云偶尔飘过,投下阴影。
明暗在棋局内外交错变幻,将少年与少女笼在里面。
小禾取出一枚黑子,悬在半空,她的手背如此纤瘦,可以看见细腻的肌理与肌肤下淡青色的脉络,画面像是静止了,这枚棋子久久没有落下,最终,她将这枚棋子收拢于掌心,轻轻捻动,黑子被纤瘦的手碾为了齑粉,随着她的松开被风吹散,消失不见。
“我输了。”小禾说。
“这残局对你本就不公,你已尽力,输了不能怪你。”林守溪说:“这不是我们的棋局。”
“我们的棋局在哪里?”小禾问。
“我们是棋手也是棋盘,有我们在的地方,就是棋局。”林守溪说。
小禾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棋局,眼眸中的雾气渐渐消散,半晌,她露出微笑,说:“好。”
“武当山见。”小禾起身,飘然离去。
林守溪没有去阻挡,他轻声自语:“武当山见。”
见这佛门少女离去,众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棋局结束了,连忙开始轻点目数,最后是白棋胜了半子。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强?”顾时才终于从棋局中回神,茫然地问。
“因为我们境界更高。”林守溪回答。
“只是这么简单?”顾时才不敢相信。
“是。”林守溪看着顾时才,说:“你并不爱棋,你选择下棋不过是对境界无望的逃避而已,重新修道吧,我相信这一次你可以走得更远。”
林守溪说完,也不再去看这盘会在未来被收录为仙人棋的名局,走向了恢弘庄严的武当山。
恒古无双胜景,天下第一仙山。
沿着山道向上行走,风拨开云雾,铜铸鎏金的金殿雄雄地立于天柱峰顶,在午后折射出万道金光,龟蛇纠缠的玄武神像傲立其下,俯瞰群山层峦,亦放着熠熠神光。
宫语早已登上了高峰。
咫尺天空万里晴朗,仙子裙袍素白,圣洁无双。
她俯瞰着大地,大地在她眼中宛若蜿蜒向北方的苍龙。
……
这场武林大会举办得突然,但接下来的三天里,峨眉,华山,青城,少林,唐门等江湖名派的掌门人都如约而至,来到了武当山,共襄盛举。
武林中本就有举办武林大会的习惯,几年一届,作用是选出武林盟主,但自道门崛起,魔门式微之后,武林盟主就再未变动过,武林大会也成了各宗各派交流武学心法的盛典。
在真气未出现的年代里,这些所谓的武林高人绿林好汉在朝廷眼中与贼寇无异,从未将其真正放在眼里,哪怕他们真有高明的武功,也可以被铁骑轻松碾碎。
如今真气复苏,各宗各派占据的高山成了真正的修道圣地,天下格局才发生了改变。
无数宗派在数年间崛起,成了能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势力,许多开了灵脉的修士也不愿再为朝廷卖命,转而投入各大宗派,哪怕是道门编撰的云巅榜,也刻意对朝廷中的几位大内高手避而不谈,不知不觉间,两股势力此消彼长,已成为了暗流涌动的对抗。
这次武林大会本是掌门们商议大事的,但他们没有想到,道门门主真的会来,于是许多原本可以摆上台面的话不方便再说,这次武林大会竟出奇地纯粹。
武当山新建了不少厢房,林守溪与宫语依旧住在一起,这座厢房临崖而建,位置极好,清晨推开窗时就能看到日出。
“道门的道与武当山的道并不相同,道家养生画符,求仙炼药,望长生不老,看似逍遥世外,名义上承老庄之道,实则反而令其流于庸俗了。”宫语立在殿中,望着真武大帝之像,平静道。
殿中立着不少道家弟子,他们能清晰地听到这位道门门主的话语,却无一人出声反驳。
“老庄的道本是什么?”林守溪问。
“形而上者谓之道。”宫语如此回答。
她怀抱拂尘,走出大殿,离去之时,倒是手结莲花之印,念了句‘清静无为’。
武林大会将在两日后真正开始,这两天,宫语借了一个老鼍之壳,闭门不出,似在测算什么,林守溪大部分时间都在武当山上餐风饮霞,呼吸吐纳,锻体炼魄,偶有门名弟子拜访,都被拒之门外。
除了修行,林守溪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做两件事——幽会、前往幽会的路上。
小禾也住在武当山,与林守溪住得很近。
这两天,他们总会‘偶然’遇上,或是在落木萧萧的清寂庭院,或是在夜半三更的不眠夜里,或是在真武大殿陡峭的楼顶……
单独相处时,小禾会解去伪装,露出真容,她雪白的长发温柔似光,越看越能感到不真实的美感,这种美感又被佛衣禁锢,秀丽婉约,典雅内敛,宛若真正行走人间的圣灵。
“我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关于你和你师祖的……独步天下的仙子师祖与天才绝伦的少年徒儿,世人可是浮想联翩呢。”
紫霄殿上,小禾与脊首并坐,她仰望皓白明月,侧影挺拔,面容清冷依旧,话语却意外地八卦。
“他们也真敢想。”林守溪无奈道。
“敢想是好事,很多时候,就怕察觉到了,依旧自欺欺人,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小禾说。
“……”
林守溪知道,她在说自己与楚映婵的事,在这件事上,他永远理亏,没有辩驳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