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师先去沐浴,等会再来照顾你。”楚映婵说。
“好。”
林守溪应了一声。
他看着楚映婵落落大方的气质,先前心中陡然浮现的想法渐渐消散,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们虽经历了非常之事,但楚映婵温柔单纯,与小禾又是表面的敌人实际的朋友,她怎会心生旖念呢……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了。
林守溪平复心境,闭目养神,想要将近日里烙在心中的诸多画面淡去,可它们又像是水中的月,无论他用多大的石头砸击,水面平静之后,月亮的影依旧如初。
林守溪轻轻叹气,睁开了眼。
接着,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右瞳里,映出了楚映婵此刻的模样。
——洛初娥打入他右瞳的法术并未因为她的消亡而瓦解,竟依旧影响着他!
楚映婵在他面前时,法术不显,如今她离开了,瞳光竟跟着绕过了曲折的光路,始终黏着她端静的影,将画面传入他的脑中。
他看到了一面黑白屏风,屏风后白雾蒸腾,楚映婵立在其间,本该端庄的她撩着长发,弯折的身影袅袅依依,一旁花白的雾气则是她最后的、薄如蝉翼的轻纱。
林守溪知非礼勿视之理,立刻闭眸,那惊鸿一瞥的残影却挥之不去,其中有雪山红莲,乌云细月。
这一刻,林守溪忽然想知道洛初娥到底使的什么法术,有没有随着她的消亡而失传,倒不是有其他心思,他只是单纯地好学,想认真剖析一下这些法术的精妙思路。
一直等楚映婵出来,林守溪才重新睁眼。
湿漉漉的仙子双颊飞红,她依旧穿着一袭楚映婵的古典长袍,仪态优雅颇有古韵,仿佛是从一千年前走出来的。
“你怎么了?你的心律好像有些……”
“没事,刚刚牵动了一下伤,痛的。”
“是么……”
楚映婵闻言,立刻帮他调了调枕头,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她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与他说话。
楚映婵与他说起了现在城里的现状,告诉他城里的动乱已经平息,从此以后城中没有了暴君,代替洛初娥的是永恒的规则,规则没有喜怒哀乐,它只守护秩序,从此以后,这里也算是拥有一位永恒的圣君了。
这位‘圣君’第一个制裁的是卓荷,这小丫头越狱之后也没有消停,她崇拜于林守溪与楚映婵的壮举,希望这样一对璧人可以喜结连理,给不死国留下一段佳话。为此,她还私印邸报,满城散播消息,说他们已然相爱,试图裹挟狂热的民意来绑架他们,让他们就地结婚,为此,她受到了规则无情的制裁,处以了三个月的拘押。
“这丫头倒是可怜。”林守溪笑了笑,他本还想当面感谢她的帮忙呢。
“随意散播假消息,本该被捉,在此事上没什么可怜的。”楚映婵却是淡淡说。
“散播假消息要被抓这么久么?”林守溪感到好奇。
“当然,规矩是很严厉的。”楚映婵说。
林守溪看着她微微板起的脸蛋,只觉有趣,也未多想。反正卓荷已被关了三百年,应该不差这七天了。
林守溪也给她讲了自己越狱后发生的事,楚映婵温顺地听着,眼里满是怜惜。
关于那位神秘的宫先生,他倒是没有提太多,如今稍加回忆,他立刻想起与宫先生对话时,他的口中时常会提到一个‘她’,那个人是谁?也是暗中帮助自己的人吗?
林守溪想起了那块凭空出现的色孽石碑。
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她人的注视之下么?
林守溪想要感受那种注视,却一无所得。
楚映婵坐在他的身边,一边为他检查身体,一边与他嘘寒问暖着,举止得体。
咒印解除之后,她又是那个温柔的仙子了,只是林守溪总觉得,似乎还缺了什么。
“今晚不用陪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夜色来临的时候,林守溪忽然说。
楚映婵闻言,身影微顿,片刻后说,“好,若有事记得喊我,我就在旁边的房间,随时可以来。”
说罢,楚映婵离去。
屋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林守溪躺在床榻上,他启动了内鼎,开始炼制丹药,修复体魄,同时,他睁开了右眼。
他是刻意将楚映婵支开的。
楚映婵回到了另外的房间里,掩上了门,她靠在门上,闭着眼,手轻轻抚上胸口,不知为何轻轻舒了口气,片刻后,她望向门外,手数次想触碰门把手,又停住了,最后,她轻手轻脚地离开,来到了书桌前,坐下,随意取过了一本洛初娥的藏书读了起来。
时间悄然流逝着。
林守溪发现,她的目光在第一页停了很久很久,仿佛这一页无比艰深晦涩,永远也无法读完。
他看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四下无人的时候,楚映婵显得更加柔弱,她望着窗外的夜色,以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也不再装模作样地看书了,而是起身,走到了一旁的大书架上,翻找着什么。
片刻后,她抱着一本更厚重的书回到了桌前,根据着前几页的索引寻找着什么。
林守溪看清了封面,这是不死国的律法,也就是那无形规则的文本。
楚映婵翻倒了某一页,目光落了上去,文本如有灵性,自动变成了神山的文字,她轻轻念出了声:“散播谣言,按轻重拘押七日至一月不等……”
林守溪闻言,立刻明白了什么,很快,楚映婵翻倒了另一页,印证了他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