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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有花堪折(1 / 2)

太了解一个人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嬴阴曼,知道许秩时时处处以许家为重,不会拒绝她的提议,而许秩,即使清楚嬴阴曼在拿捏他,也只能答应。

许秩刚刚擦干头上的水,有人招呼也不打,直接推门进来。

自然是嬴阴曼,还是原来那身打扮,一点没有收拾,带着一壶酒,十分熟稔地就坐下了。

进出男子的房间,未免有些随意,万一他在换衣服怎么办。

“下次能敲门吗?”许秩没好气地问。

嬴阴曼一手撑着下巴盯着他,一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扣着桌案,觉得可笑,“我平时去你的听风苑,也不敲门。你在我家,却要我敲门?”在王宫,一向只有客随主便。

“那下次麻烦公主殿下敲门。”

“那下次麻烦许郎闩门。”嬴阴曼傲慢回敬。

“……”许秩语顿。

青天白日的,他只是擦个头发而已,又是在宫里,闩门好像在做亏心事似的,况且只有她会不问硬闯。

许秩被任性的公主噎得没话说,估摸了一下时间,他出来也够久了,便和嬴阴曼说:“我先走了。”

“你不是想知道秦王在想什么、你又该如何出题吗,”嬴阴曼没有理会许秩的道别,自顾自斟了两杯酒,扫了一眼身边的座位,示意他,“过来,我告诉你。”

这次,没有说不定。

说话算话,算是嬴阴曼身上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许秩毫不怀疑,坐到嬴阴曼旁边,“洗耳恭听。”

“其实,你不必知道我父王在想什么,也不用知道。”以嬴阴曼对许秩的了解,他对猜度圣意没有兴趣,他只是想出好这个题目,让秦王满意,维护好许家的门面。

“此话怎讲?”

嬴阴曼端起酒杯,冲他点了点。许秩十分识趣地举杯与她相碰,一饮而尽,入口轻柔,不似平常之酒。

嬴阴曼很合意,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若秦王醉翁之意不在酒,许家不过一个幌子,题目自然轮不到你想。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诗会,你‘手上’不正好有一个题目吗?”

顺应嬴阴曼的重音,许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之物。

玉。

此题虽然烂俗,取自秦王的赏赐,也算切合。

这个许秩自然是想到了,只是他还是觉得不妥,“未免有些偷懒敷衍。”

“确实没什么新意,配不上你的才名,”嬴阴曼揶揄道,又给许秩倒了一杯酒,“不过大才子放心好了,此题,八成是不用你出的。”

“你如此肯定?”坐着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又是在室内,没有凉风拂面,许秩觉得之前的酒气渐渐发上来了,身体有点发热。

“因为你不了解他,他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更不可能缅怀过去。

许秩瞥了一眼嬴阴曼,含糊了一句,但足够让嬴阴曼听见,“你也不遑多让。”

“哦?”嬴阴曼将杯沿抵在唇边,朱红的唇脂沾到杯沿上,一点点。她笑得很得意,靥边现出酒窝,“那你觉得,我现在和你喝酒,有什么意义?”

这个笑容,许秩不要再熟悉,是坏透了的表情。

与其说对饮,不如说是许秩独酌,嬴阴曼手中那杯酒,看尝过一口没有。高傲如嬴阴曼,又怎么可能给他倒酒。

许秩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眉毛不自觉皱起来。

像古板的老学究,严肃的假君子,偏不是嬴阴曼要的样子。

嬴阴曼大失所望,嫌弃地摇了摇手里的暖情酒,“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这醉花阴,也没说的那般神奇嘛。”

醉花阴,初次念出这三个字,只觉得柔媚缠绵,实则是最露骨的淫靡。

读书人爱隐喻,男女情事上更是如此。粗言鄙语太没有情调,自然要一个风雅好听的名目。

说穿了,就是假正经。

美人如花,醉死花阴,嬴阴曼喜欢这个隐喻。

许秩显然不然,一听到这个名字,脑子停宕,腾地站起来。而面前的少女仿佛一点也不当回事,仰头就要一饮而尽。许秩一下打翻她的酒杯,吼着:“嬴阴曼!”

泼洒出来的酒水沾在许秩的手上,分明是清澈无比的液体,许秩却觉得粘腻,整只手僵在半空。

僵在嬴阴曼脸侧。她侧首就可以看见,一滴酒沿着许秩修长的食指滚到指尖,将落未落,如同垂杨滴露。

嬴阴曼捉住他的手,探出一点舌尖,轻轻一碰,将那滴露水卷入口中,啧啧回味了一下,没尝出什么滋味,打趣许秩:“原来,你也知道这东西啊。”

博闻多识的大才子,原来脑子里也不全是正儿八经的经学讲义。

许秩愣在原地,指尖还留有她唇舌柔软的触感,微微发抖,脸色通红,不知是因为她的动作,还是她的话语,又或是因为这酒,半天憋出一句话:“你——简直胡闹!”

若她不胡闹,怎么能显得他高洁端正呢?

可他们两个,明明是一样的人,一样是被亲父母抛弃的人,她知道的。所以何必在她面前装清高,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同沉沦不好吗?

她要看莲花慢慢落入淤泥中,也是一道别样的美景。可她等得太久,等到耐心全无,那就由她亲手掐下,浸染上污浊的泥水。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结果都是一样,她不介意手段。

嬴阴曼抬眼,对着许秩铁青的脸色,如娇似嗔,“你好凶啊,秩哥哥。”

屋子里弥漫着挥洒出的酒水味,缠绕在两人身侧,一时也搞不清有没有人饮醉。只是看到嬴阴曼桃花瓣迷离的眼睛,昭示着她的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