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穗看着他,眼里的疑惑不加掩饰。
温敛仍旧那样看着她,温和的,连笑意都没有减少一分。
那一刻,迟穗恍然醒悟过来,为什么温敛会问出这么一句来。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座会所,她捧着一束花。她当然不是在卖花,在温敛看来,也肯定不是为了特意等他出来而对他说上那么一句话。
站在第三方的角度,迟穗自己也会自然而然想到,她那天在会所,是为了特地等一个人才抱着那束花。
温敛问出这样的话并不奇怪,无可厚非,甚至迟穗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种莫大的悲哀无形之中攥紧她的心脏。迟穗能感觉到脸上的笑容垮了下去,不知道有没有幻化成似哭似笑的表情。
原来在他心中,她是这样一个人呀,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没有。”她垂下眼,漠然地吐出这么几个字,“这里没有什么我想认识的人。”
迟穗的情绪变化如此明显,温敛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是这幅模样,带着三分笑,说是吗?
迟穗站起来,甩开了他的手,径直往回走。
这时候,温敛才仿佛知道迟穗真的生气了,他站起来,很温柔地对迟穗的背影喊了一声穗穗。
迟穗想自己就是这么不争气,连生气都不过十秒,都抵不过他一句温柔的穗穗。
她颓然地站在原地,这次不是生温敛的气了,而是生自己的。
温敛走到她面前,特意弯下腰,声音比平常不知温柔多少,哄着她:“穗穗生气了?”
迟穗当时也没抬起眼,不知道他那么多的温柔有没有到达眼底。
应该是到的吧,谁也不是演员,能将各式各样的情绪演绎得炉火纯青。
她没有回答温敛的话,而是一字一句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回答。
“那里没有我想要认识的人,也没有我认识的人。”
“那天出现在这里,是——一场意外。”一场可以说是处心积虑的意外。
温敛好像相信了她的话语,就当他是完全相信了吧,他捧着迟穗的脸,看到小姑娘眼里的认真,唇边的弧度愈发柔和,他也接着她的话说。
“嗯,穗穗只想认识我。”
这一句,他哄她的语句,才是真相。
莫名荒诞。
迟穗眨了眨眼,把所有的酸涩都压在眼底,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天后来她完全没了兴致,久违的倦怠将全身笼罩,回到那个包厢后连坐上牌桌打一场的气力也没有。她坐在沙发上,听着台上歌手重新变得摇滚的歌声,竟然觉得也能安然睡下去。
温敛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致,胡振文他们叫他时,他也是一句话推拒了。这种扫兴的举动按理说总会引起不满,可在场的人没有再说一句话,也都三三两两下了赌桌。好像他们能聚在一起,完全是为了温敛。
如今主角没有兴致,也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
迟穗勉强从沙发上站起来,沙发太舒适,她觉得能长久地深陷下去。温敛看向她,抬手将她耳边凌乱的发丝整理一遍。
“太晚了。”他说。
迟穗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确实不早。
“明天有早课。”她收起手机,对着温敛笑笑,“宿管阿姨会留门的。”
他微微垂下了眼,灯光下,男人眼中意味不明。良久,他也笑了,收回手时从耳上掠过。这种不直接的碰触更觉得麻痒。
“那我送你回去。”
回去还是黄师傅开的车,依旧平稳,迟穗几乎感受不到车身的移动,只能从车窗外一一掠过的灯光感觉到路程的行进。
车内的氛围比之来时更难捱,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场算不算得上生气的发泄,还是因为她刚刚的拒绝。但想得再多,好像也是迟穗自己的多思多想。温敛靠在后座上,深沉的倦怠将的眼皮拉宽,恍惚中,也可以看成一条自然的眼线。
真奇怪,明明在会所时困得不行,真正独处时却又开始分外清醒过来了。
迟穗偷偷地看他,即使她自我感觉气氛难捱,也忍不住看他。他闭目在休憩,应该也看不到她的视线。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能稍微肆无忌惮一点。
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偷来的时光,过一秒少一秒。
半夜时分的s大,黄师傅只是同门卫说了几句话,那平常显得铁面无私的门卫轻易放行。
迟穗忽然想起在洗手间听到的话语,那两位姑娘的听说也不是空穴来风。她看到这辆车穿过夜色时分的校园,送到了离她宿舍楼不远的地方。
温敛已经抬起了眼,夜色在他眼底流转,是一种沉沉的韵味。黄师傅已经为迟穗打开了车门,温敛对着迟穗,像是一个最温柔不过的情人,对她道晚安。
迟穗也轻快地道了一句晚安。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这像是最平静不过的分别。
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太慌张匆忙,还是积聚在身体里的困意搅得她大脑不清,迟穗帆布包的带子勾住了车把手。她下意识地往外一扯,那只陪伴她不过一年的帆布包就被撕裂了,很清晰的一声响,连外头的黄师傅都能听得清楚。
包里的书纷纷落下,摔在地上,堆叠起一层凹凸不平。
迟穗弯下腰,着急地捡书。
这意外再平常不过,可她还是觉得无措,世人都有这样奇怪的一面,在喜欢的人面前,总是要求自己事事完美,而哪怕不完美一处,也会觉得自己在那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迟穗现在,就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