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楼的高度,往下看去的时候,穿行的人流像是忙碌的蝼蚁,连风声都大了许多。
他看见那纤细的身影站在栏杆前,烟紫色的纱裙被风吹的飘起,像是下一刻就要乘风飞去。
那场日日徘徊于梦中的场景,突兀的再现于眼前,令他瞬间恍惚起来。
原本燃烧在心间的愤怒瞬间被恐惧浇灭。
“别动——”
他口中嗫嚅着,喉咙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额头一抽一抽的疼,好似有重锤在脑海中不断敲打,疼的他眼前都有些发黑。
他站在那里缓了缓,才慢慢走了过去,走到她身边。
白歌双手撑在栏杆上,上半身微微探在外面,正望着楼下繁华的街景。
谢尘在她身边站定,也不敢去碰她,只是轻声道:“这里风凉,先回去吧。”
白歌也没看他,只是依旧看着远处的人潮。
“我站在这儿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
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脚下的栏杆:“我就是从这掉下去的。”
谢尘的手轻轻颤了一下,脑海中被迫的又开始重复那个不断出现在梦里的画面。
白歌转头看他,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许是心境完全不同,现在看这人,不得不承认,他真是好看极了。
谢尘,那一晚你为什么也会跳下去呢?
白歌看了他一会儿,直到谢尘冷冷开口:“定远侯府群狼环伺,一旦莫廷绍死在战场,必会招致莫家旁系的反扑,并不是什么好的——”
“我不在乎。”
白歌看着他:“我未必活的到那时候。”
谢尘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像是忽然清醒过来。
他看着她,像是高傲的野兽俯下头,语气干涩又急促。
“不会的,只要你和我回去,我会想办法,不论你想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反对,我已派人到民间各地网罗名医,总会有医术高明的有办法。”
白歌摇摇头,一只脚轻巧的踏上了栏杆下的木台,身子越发探了些出去。
“你还是不明白。”
谢尘的心被勒的更紧,浑身升起了一种无力感,强忍住要拽住她的念头,生怕两人争执之间她一不小心掉下去。
“你到底要如何?”
他的嗓音哑的不像话,嘴唇干涸开裂,渗出血丝,脸色苍白,瞧着有些可怜。
白歌于是又把脚踏回了地上,歪头看着他,眼里是清明和了然。
“你怕我再跳下去是吗?”
谢尘毫无血色的唇抿着,紧紧盯着她,看着她清醒的一刀刀扎进自己心里,在自己最痛的地方反复踩踏。
“谢尘,我不会再跳一次了,因为我现在过的很好。”
白歌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我有了新的身份,能让我光明正大出现在世人眼中而不被鄙视唾骂的身份,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我的孩子也不会再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他会在亲人的期盼下出生,我有了很多可以惦念的人和事,这样活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璀璨日光下,她清透的眸子里似乎融进了碎金般闪着亮光,那里面透出了一种谢尘与她初相识时,才在她眼中见过的勃勃生气。
“所以我不会再跳一次了。”
所以,学会放手,别逼我再跳一次了。
谢尘一只手紧紧握住木质的栏杆,手背上青筋浮现,但他一直沉默着。
白歌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栏杆上有一个凸起的木楔子,被他攥的太紧刺破了手掌。
就如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抓的越紧,伤的越深。
“成全我,好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幽深又空洞,像口干涸的枯井。
“——好。”
好半天,她才听到他的声音。
她明白,这一场两人之间的角力,终究是她胜了。
这世上可能没人比她更了解谢尘了,那一天晚上,他随着她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也许就将最脆弱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上,只是她从没拿出来用过。
这一瞬间,她觉得谢尘应该是很爱她的,只是这个人的这份情,她受不起。
过往非云烟,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继续纠缠下去不过是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荆棘,不断刺伤彼此。
相忘于江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