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莫楚进了这个林子之后就跟回家了一样,不管多不好走的路多难以绕开的枝丫,他总是能以一种很平常很平淡的姿态从上面走过去。
几个小时过去,头上甚至一点汗都没有,连脸色都还是那副缺血似的苍白,好像这几个小时的高强度爬山运动对他来说啥也不是一样。
在这几个小时的赶路时间里,弹幕从兴高采烈的猜测讨论到寥寥冒出来几条内容,直到整个直播间的镜头都聚集在了白烬述一个人脸上,弹幕才勉强多了一些。
【小楚在山林里简直如履平地。】
【小楚脸上不出汗啊……慕了。】
【他是恒温25度的冷血动物嘛,有没有汗腺都不一定呢……】
【我都一个午觉睡醒来了怎么他们还在走?】
等到他们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弹幕才重新热闹了起来:
【ohhhhhhhhh】
【终于到了!你们没走累我都看累了!】
【前面的看什么啊,挂后台啊,我都就着这个森林白噪音睡完午觉了。】
【这个村子看着也没有很旧啊,虽然建筑风格有区别,但是也没有十几代这么多。】
是没有十几代那么多。
所有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全部都在村庄外面不约而同地坐下休息起来,只有白烬述一个人就像是没走几个小时的山路一样,直直朝着村子的方向去了。
这个村庄的建筑风格虽然不算很现代,但也没有很古早,起码不至于达到十几代,也就是几百年前那么夸张。
村口的野草有一截感觉长势不太对,比旁边的要稍矮一些,白烬述凑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片野草下面似乎有个像是篱笆架子一眼的东西,野草被它挡住了生长空间,只能从旁边绕行或者顺着架子的方向缠绕一圈,然后长出来。
他左右环顾一圈,找了个稍微长点的木棍,把里面的篱笆架子推了推。
它已经和野草长在一起了,轻易推不动。
但是拨开野草,勉强能看见这个篱笆架子似乎是用荆棘编的,有着一些圆斑一样的痕迹,应该是尖刺掉落之后留下的生长痕迹。
白烬述放下棍子从旁边跨过,然后进入这个村庄。
身后的队员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大家重整旗鼓,准备进入这个村庄旧址。
进入之前,云广惯常又叮嘱了大家几句,白烬述用那种让人看着想打他的表情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圣父发言”:“遇见了什么让你感觉不对劲的东西时,不要思考,保持麻木,来找我,其他人不要过去。”
“在遇见什么具有攻击性的东西时,躲在我的身后,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试图去观察和理解,然后一步都不要出去除非我说没事了。”
不过这时候,除了没有直面过sancheck的岑祈雯,已经没人觉得这是“圣父”了。
——包括昨天见到了“香菜”的毕妩在内。
管红雁甚至贴心地给所有人都分享了掐断思维的秘诀。
“当你意识到你必须停止想某件事的时候,不要在脑海里重复‘别想某某事’,而是要在脑海里去想另一件事,想什么都行,建议你们反复在脑海里强制性重复一些洗脑的歌曲或者广告词,这个最管用。”
大家都点过头之后,对于村庄旧址的探索正式开始了。
和鲁长风一开始的猜测不一样,这个村庄不像是村长说的那样“发生了一场严重的传染病,患病者被留在旧址内,而健康的村民迁出了这里”那样匆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很干净。
这种干净指的不是卫生方面的干净,它是陈列方面的,虽然整个村子都已经落了不少灰,墙角还有空地上野草丛生,但可以看出,在这个空间区域内最后一个人类离开时,它一定是井然有序的。
所有门窗都被妥善的关闭好了,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匆匆迁走时遗落的物品或者丢弃的行李,推开窗子,屋内的陈设甚至都很整洁。
这是一种能够鲜明地感受到,屋主曾经准备离开的一种整洁。
当然整洁的意思不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东西也有凌乱摆放搁置的,但是这些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人们准备离开,于是他们留下了一些没有必要带走的物品,收拾完了整个屋子,锁上门走了。
不像是突逢大变,举村匆忙离开,也没有充盈着生活气息,像是所有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这个村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村长话语中说的那样,“村庄旧址”,这就是能够形容它的最贴切的词语。
所有人在建筑外面绕了一圈,不能获得更多信息,于是不约而同的走进屋子里去。
坏消息是这里的大部分门上都挂了锁,好消息是这些木门也烂的差不多了。
白烬述随便找了一间进去看了看,房子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可以看出在离开的最后一刻,打扫这里的人还是细致的。
他在里面翻着看了看,屋子里可以提供线索的地方不多,最多只能把这个村庄废弃的时间再往后拉上一百多年。
这里已经出现现代工业品的痕迹了。
这里大部分房子都是这样,村子的普遍文化水平不高,白烬述翻遍了好几个房间也没有发现文字和书籍的痕迹。
正在他打算继续翻看的时候,门口传来两声敲门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毕妩站在门口,对着他有些紧绷地点了点头:“【盲生】显示前面的一个小房子里面有线索。”
她对自己的固定属性有ptsd了,白烬述清楚。
“你说发现线索先来找你,”毕妩看起来有些紧张,“我和你一起进去,然后我来指方向你来找可以吗?”
“行,”然后,她就看见那个竖瞳青年随意地点了点头,“哪个房子。”
“那个,”毕妩指了指,“我来带路。”
白烬述刚刚推开这个房子的门,就发现这里和其他房间完全不一样。
如果不是【盲生】说这里有线索,等不了多久,其他队员也会在推开这上门之后觉得这里有问题的。
无他,这个房间实在太具有生活气息了。
如果说其他房间是被妥善收拾好之后离开的旧宅,那这个房子的主人就像是从来没有打算离开过这里一样。
桌上还摆着没有来得及收走的碗,卧室的方向被子也是随意堆叠,窗户被推开了一个小缝,看起来是为了透气,糊在上面的纸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的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这里有图案,在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山村里,如果想表达什么或者留下什么,就只能用图画来表达了。
而白烬述看不太清这种图案是什么。
“管红雁,”他退出房门,在村子里找了一圈,敲了敲管红雁所在房子的门,“你过来看个东西。”
在所有人里面,他最敢放心的只有管红雁,她的固定属性已经叠到了只要脑海里出现“香菜”的想法嘴里就会泛出味道的程度,能够长年累月的使用【不吃香菜】而不被嘴里的味道恶心死,管红雁的思维控制在所有人里绝对是顶级的。
就算全员sancheck,她所扣除的san值也一定是最小的。
“来了来了。”管红雁从一个房间里走过来。
“你要看什么?”
白烬述领着管红雁站在了绘制了图案的墙前,示意身后的毕妩先不要过来。
“能看清吗?画的什么?有什么问题的话你立马说,我会直接打断你。”
“你等一下啊……”管红雁眯着眼睛,认了半天,“这么模糊,这是用什么画的啊?”
“木炭,”白烬述回答道,“烧完之后的。”
可以看出画图的人没有笔,也没有纸,他绘画的载体是家里的土墙,作画的笔是烧完之后的木棍。
这么长时间,碳印留下来的黑色痕迹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墙上面前能留下来的只有木棍的轻微划痕。
佘莫楚这个眼睛辨认一下轮廓还可以,想要让他看清这么模糊的静物就太难了。
管红雁在旁边观察了半天:“这个应该看了不会掉san,我没什么感觉,但是我说不太出来他画这个是想说明什么……太抽象了。有没有笔和纸啊?我稍微描一下给你看。”
白烬述从基金会的商城里拿出来一支笔和一张纸递给她。
管红雁一边观察一边在纸上复现,其实墙上的图案十分简单,略朝上的位置是一个圆,底下分布着一些小方块,然后方块之间是很多火柴人一样,顶着一个“o”的竖“1”。
弹幕上的投资者们重新活跃起来:
【这画的啥啊?】
【太抽象了,我只能看出来个火柴人。】
【什么后现代艺术,那个方块是啥啊?】
【武器?这画的战争吗?】
【就这点小破地方哪有战争,那充其量村口打起来了。】
管红雁画完之后走出房子,和房外的其他建筑方位对比了一下:“呃……他画的应该是这个村子。”
天上的圆形代指了太阳,那些竖着的火柴人代指了村民,然后底下分布稍微有点熟悉的方块对比了一下这些房子的分布,应该是村里房屋的意思。
“画这个干嘛?”管红雁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东西……有什么意义啊?”
如果这画是为了代替文字叙事,那它是想表达什么意思?村庄里的大家在大晴天出来晒太阳???
“楚哥?”毕妩在旁边出声道,“我可以看看吗?”
白烬述让开身子:“可以。”
既然管红雁看了没事,那这东西应该不会掉san。
管红雁的绘画功底一般般,但对于描摹这种简单图像来说也够用了,把画递给毕妩之后,她就拍了一张自己画的图片,还有墙壁的图片,发在了临时会话群里。
管红雁:【毕妩的【盲生】指向的的图案,不知道表达了什么意思。】
管红雁:【位置分享:(38,41),有空的来实地看看。】
所有人都接收到了这条信息。
队员们陆陆续续的到了这个房间里来。
但所有人能看出的程度也就只有一轮太阳,一些火柴人,还有一些房屋这样的信息,再其他人,他们也认不出来了。
这个图案到底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岑祈雯忽然出声,“我可以看看这个画面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吗?”
“你看。”管红雁让开了路。
“……我加几笔。”岑祈雯撑着腿在墙前面看了一会,转身拿过了那张纸,“管姐你少画了东西。”
“啊?少画了?”管红雁挠挠头,“那你加吧。”
岑祈雯展开纸张,半蹲在地上用大.腿做桌面,低头拿起笔。
没有人注意到,她在画上添了几笔之后,眼神忽然涣散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她的大脑好像在涌动,在发出规律的颤抖,那些细致而富有规律的沟回和褶皱都在扭曲,让她几欲作呕。
她确实好像吐出来了什么东西。
视野里都是糊成一团的色块,在岑祈雯此时的感知中,她的视野就像是猫和老鼠动画片里的奶酪一样,被啃噬出了很多洞。
那些洞的后面是另一个幽深的空间,她想提起精神往里看,但是她越想往里感知,就越发觉自己的思维是飘忽的,是找不到落点的,那个空间像是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吞噬了她的视线,也吞噬了她的思维。
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就在她把注意力投向自己手指的一瞬间,她感觉她的手不是她的手了。
那像是……像是一种正在涌动的橡胶皮套,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肉中钻涌。
视野中那些密密麻麻的黑洞像是一些幽深的视线,又像是流着涎水的贪婪的嘴,有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腔,让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头疼欲裂,她脑子疼的像是要炸开。
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像是水壶快要开了时候的咕噜咕噜声,或者说像是纳豆。
用筷子在纳豆中翻滚的感觉。
粘稠的豆制品在筷子的翻搅中拉出细长的丝,那些浑身附着粘稠液体的豆子在其中随着筷子的搅动而翻滚,发出“叽咕叽咕”的挤压声,然后那些丝状物裹在上面形成一层千丝网,在挤压中再次被拉开。
她感觉自己的思维也像是纳豆的丝一样,被扯开了。
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
那些视野中的怪洞开始吞噬她。
强烈的眩晕使她感觉天旋地转,小脑失去了控制平衡的作用,她一阵恍惚,感觉自己猛地倒在了地面上。
“岑祈雯?!”管红雁被她忽然倒下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
倒在地上的岑祈雯维持着那一副惊恐的表情,她的脑袋忽然像是熟透了,熟的不能再熟的西瓜一样。
没有任何外力地。
没有任何预兆的。
“嘭”地一下,猛地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