颊旁的碎发被她捋到耳后,徐艳青手里拿了一只笔,正专心地在那几张报纸上勾勾画画。
她看起来就像中学时班上的那种成绩好的好女孩。
可好女孩的人生里,却不该有她这个存在。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蓦地攥住了林帆,她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了,这让林帆没法再说出那些可以活跃气氛的俏皮话,她只能干巴巴地说,“房租不用你出啊……我有钱的……”
比起之前,林帆这时已经算得上阔绰,一个晚上就可以有过去一个星期拼死拼活才能赚到的钱。以往要馋上一个月才能买到的鞋子包包小裙子现在都可以不眨眼地直接拿下。
林帆一直觉得有了钱她就会很快乐,当然了,现在她也确实是快乐的。但从始至终,在她的快乐幻想里,徐艳青却一直都是存在的。
一想到她们也许会分开的这个可能,那些飘在天上的快乐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的气球,咻得一下,全都空了。
徐艳青保持沉默。
她当然知道这对林帆来说也许只是小钱而已。林帆现在每天都要出门扫街,小小出租屋里堆满了她的各种没拆封的品牌购物袋。有时候,可能一只手臂上挂着的包包就快是她们一个月的房租。
出于人的本性,徐艳青也会喜欢这些漂亮东西。但在知道价格后,那种喜欢就迅速转化为难以置信。有时候,她会觉得一个破包卖这么贵怕不是专门骗傻子的。
可林帆愿意花大价钱自己当傻子是她的事。这钱如果花在自己身上,就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可以,徐艳青宁愿去卖血,也不愿意花林帆的钱。一想到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她就会产生一种负罪感,并伴随着无边的痛苦。
良久的缄默让林帆意识到了什么。
她盯着徐艳青,脊背不自觉绷紧,像进入防御状态的小动物。
林帆说,“你是不是在嫌我的钱脏?”
这场架吵得轰轰烈烈,不像过去的那些小吵小闹,她们都用上了这辈子听过的最难听的脏话,却又在之后相拥而泣。
最后她们还是搬走了,因为晚上开始有男人敲她们的房门,并想要破门而入。她们搬去了房租比雅名苑低一个档位的住宅楼,这次至少会有物业管事。知道她的经济窘迫,林帆坚持要帮她付房租,但徐艳青还是自己出了。
徐艳青最后去了林帆的那个夜总会当前台。一看到她的长相,那个经理立马批了。林帆抱着她的手臂手舞足蹈,兴奋的不得了,并信誓旦旦地说青你不要怕,姐姐会罩着你,不会让那些脏东西碰你一根手指。
这让徐艳青只能无奈地笑笑。说实话,比起自己,徐艳青倒会更担心林帆一点。
这是一种不知从何而起的直觉,尽管在那时,所有的人都在吹捧着“活出自我”和“你还年轻你可以尽情犯错”。可徐艳青却总是隐隐觉得,像她们这样的女孩,是没有走错一步的机会的。
世界就像一座冰山,人人都仰慕着居其之上的光鲜亮丽,都在奋力游着企图上岸。却无人知道,那位于冰山下方的黑色漩涡里,又裹挟了多少年轻漂亮的灵魂。
林帆那一整天都开心极了,一路上都黏着徐艳青不肯放手。走到一家高档餐厅的时候,林帆大手一挥,说姐们今个高兴,进去!咱也见见世面!
但一进去,连菜单都是看不懂的法文。林帆看得两眼发晕,却还是装作很懂的样子,随手点了个套餐。
前菜的配料都是很奇怪的口味,她们对视一眼,还是按捺着表情吃光了。但等到焗蜗牛上来的时候,林帆望着那一堆奇形怪状的软体动物,忍不住了,她苦着脸,说不然我们走吧?
一走出餐厅,她们就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路上的行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们,但没有人在意。她们走到了平时散步时会经过的公园,那里有一个小湖,岸边停着几辆游客船,收费的大爷昏昏欲睡,一旁的牌子上写着五圆一小时。
徐艳青给了五元纸币。她们坐上了游客船,座位下有两个脚踏板,用来踩水控制船的速度。林帆是个性子急的,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一样,铿铿铿铿,船只摇摇晃晃,徐艳青觉得自己要被晃吐了。
但忽然,镜头一转,对着她说说笑笑的林帆却忽然变了脸。她的神态像是苍老了十多岁,眼神阴鸷。林帆猛地扑了过来,将她的头往水下按。
这是徐艳青无法反抗的力量,几次浮沉之下,意识开始恍惚,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
可下一秒,一个不耐烦的男人声音击碎了整场幻梦。
他说,“敢吐在车上的话,就把你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