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明白卫英的意思,但他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怎么不说老七?”
卫英一怔。
那个小孩生母不详,没有外力支撑,而且天生有病,最关键的是,燕无忌如今不过三四岁,又不像他儿子一样是神童,自然看不出什么来。
皇帝见卫英沉默,心中暗然,“是朕放浪形骸,年少时造的孽,合该老了遭报应。”
他长叹口气,对卫英说起了燕无忌的身世。
卫英才听了开头几句,就心道不妙,他一个臣子,哪儿能听皇帝的私隐?急道:“陛下正值壮年,又有太一宫道长炼就的仙丹,不必为了子嗣如此苛责自己。”他不识什么字,也没念过什么书,只想着让皇帝闭嘴,就语无伦次了。
皇帝没有责怪,反而自嘲,“朕喊你来,为的就是你为人公正,不说假话。你倒好,学那些酸腐,说起场面话来了。朕时间不多了,有些事压在心里难受,你就让朕说完,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吧。”
卫英不敢多言,坐在一边,静静听着。
“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看了许多志异话本,一腔热血不息,终日只想着行侠仗义。父皇说朕是本末倒置,从来只有救苍生的皇帝,救一人的大侠。哪里有救苍生的大侠,救一人的皇帝?”
“朕那时太年轻,哪里懂这其中厉害区别?某天趁着文武百官不注意,拿了绣花剑,骑着胭脂马,就逃出了长安,暗自发誓,做不成英雄,便不再回来。”
“啊……这?”卫英一脸惊讶,皇帝也释然一笑,“英雄自然是做不成的,朕当时沿着官道一路南下,打尖住店都是上等酒楼客栈,压根遇不到书里写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卫英点点头,又听皇帝说道:“朕当时只觉得,大晋子民人心淳朴、夜不闭户。却不料有朝一日,盘缠用尽,原先那些和善可亲的掌柜小二,却都露出了另一幅嘴脸。朕被殴打送官,还被送去南海一带当苦力,帮修仙门派修筑护派阵法。”
“那些阵法需要需要挖走大量的泥土,在地面做出沟壑一样的通道,然后用灵石填埋。那些修仙者就站在高处看着我们,哪个苦力动作慢,就引一道天雷砸过去。”
“朕当时不敢暴露身份,却又不知该如何逃跑,有一天实在饿极了,就晕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扔在了乱葬岗上,四周黑漆漆的,却有十几个幽幽的绿点慢慢靠近。乌云移开,月光洒落,那十几个绿点竟是野狼的眼睛,足足有七八只!”
卫英有些惊讶,当年太子失踪时,消息被秘密封锁。他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太子,却不料一年之后,太子毫发无伤地回来了,只是原本天真活泼的太子,变成了喜怒皆不行于色的君王。
原来竟是有这般变故。
“那后来呢?”卫英忍不住问道。
皇帝咳嗽两声,抬起右手用帕子捂嘴,褶皱的皮肤仿佛只包裹着骨头和经络。
“后来我就遇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