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的海晏河清,又要如何实现?天下不能一统,御座没有君王,那些百姓又该何去何从?”方天喜反问,他可记着这丫头的志向,自然也想听听她的真心话,而非那些虚言。
“当然是如番禺,如粤州一般。没有君王,只有任事的官员,有法度规矩,百业兴盛,有教无类。”伏波坦然而言。
方天喜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未免荒唐,不切实际。”
伏波反问:“为何不切实际?当年粮食产出不足,养不起那么多人,就有了生殉,有了奴婢仆从。后来粮食多了,需要更多人种地,生殉开始为人不齿,有了泥胎陶像。之后田地更多,朝廷需要人来耕种,就有了放奴的法度。那等到工坊遍开,等到新鲜的作物层出不穷,等到商贾遍地,白银泛滥,这世道又会如何呢?”
伏波说的不快不慢,然而每一字都有若千钧,压在了方天喜心头。他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也突然想明白了那些银行,那些工坊的用处。它们从来都不是为了赚钱的,至少不只是为了赚钱。
“可是这,可是这……”方天喜嘴唇颤了颤,“你想的太简单了,那些银钱不还是会让世家,巨富拢在手中,若是连王法都没法制衡,谁又能制住他们呢?”
这还真是才思敏捷,一针见血,伏波笑了:“所以我才立了公善教,没有人该做别人的奴隶,儿子不是父亲的奴隶,妻子不是丈夫的奴隶,臣子也不是天子的奴隶,若是让他们知晓了什么才是个人,什么才是尊严,什么才是公平,你觉得这些人还会任人欺压吗?”
不会的,他们会揭竿而起,不服管教,会为了远胜奴仆的待遇不满,有尊严的人,便是“士”了,那是能让君王血溅三步的存在。她想要教化出这样的百姓吗,整个天下都如此?
这一刻,就连方天喜那聪慧无比的头脑,都陷入了极度的混乱,这想法太离谱了,也太出脱了,为什么会自一个女子的脑中生出,只因她无父无君吗?
看着方天喜那明显慌乱的神色,伏波轻叹了一声:“先生可是想问,为什么我要如此?为什么大好河山摆在面前,却非要折腾个天翻地覆?”
是啊,为什么?!
伏波注视着那双苍老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着:“因为天下不止一个大乾,就像跟我交过手的西塞人,他们如今已经有了远胜于我的海船,有了更强的火炮,更老练的水师,甚至连那西洋镜,旁人都不知该如何仿制。若是这世上的诸国都在前行,都在壮大,唯有你固步自封,三五百年之后,面对的又会什么?”
方天喜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所以你更看重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