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高尾被所长的电话叫了出去,好像自打回国以后,他的工作量一下子就大大增长了。以前两人的工作多是有关联的,现下倒是少得很。
不知道是第几次被赤司的侧影吸引,正打算关上窗平静思绪,瞥见了男人起身时摇摇晃晃支撑不住的行动。
她一时停了动作,眼看赤司单手架着书桌,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
也顾不上什么,想也没想的就往隔壁大楼跑。她去得匆忙,也没有发现自己是没有被阻拦的、顺畅进入了高层。
推开大门的时候,赤司正坐在桌前支着手、半阖着眼休息。
他睁开眼睛,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熙久,带着几丝肉眼可见的讶异。顾不得现在的难受,忙要起身,大动作间连着人都又有几分晃悠。
秋元动作快一步的扶住了赤司,嘴上责备着“都已经生病了,怎么还不去休息?这个公司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怎么总不会照顾好自己”
她眼里几乎都是真心的心疼,这样的对比下,自己的多方算计就好像更为卑劣。可是——
赤司刚要开口,余光注意到了对面不知道何时站着的高尾,他立身窗前,视线落在这边。
赤司不免想到了方才,他看到的高尾对秋元的亲昵,也不止这一次,那五年里,他无数次远远的看到他们。
他不想再躲藏了。
赤司伸手抱着熙久拥入怀中,轻声的说道“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他抱得很紧,甚至有种恨不得把熙久揉进去的偏执。她也只想着赤司生病才会这样,心下怜惜的没有多想,回笼上手,拍拍男人的背。
这个视角,秋元只能看到书桌后的架子上,满是自己专业的课业新闻。她和赤司也能算半个青梅竹马,他一生的理念,不过是做个历经百战的将棋国手,自在散漫的度过。
可他还是接过了家族事业,还是独当一面的扛起了赤司氏。
“我头很疼,你多陪我一会,行吗”他松了松力气,环着她的腰身,低眉去看秋元的眼睛。
闻言,她又去摸摸赤司的额头,拿手背贴上,果然比中午更烫了。“这里没有药吗?先找山本先生送点药进来?”
秋元说着拿下赤司环在自己腰身上的手,一副要现在就去找山本的样子。
“好,那你要陪我”他十指扣入秋元的手间,握着不放,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离开。
“你怎么像小孩子啊,小征”她眉眼无奈,只是要去拿个感冒药他也不允许。
“…你很久都没有这么叫我了”
秋元怔楞的去看他,不过赤司收的很快,拉着她进入了后面的休息室。她也这才发现,这间办公室是配有单独的休息、洗浴的地方。
喝过感冒药以后,得到了熙久再叁保证不离开。他才安分的休息,陪着也是无聊,熙久拿赤司给她的电脑,自主的忙活工作。
在被秋元抓了好几次偷看以后,赤司这才安分的闭上眼,多日未休息的倦怠席卷,他最后迷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梦,回到了他曾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一段绝望的十八岁。彼时高中的生活正当结束,也是秋元离开他们的第二年。
但是奇怪的是,这里无人记得熙久。明明昨晚的聚会上,桃井还不肯说出秋元去了哪里,今天问起却是一脸疑惑谁是秋元。
他只以为是桃井的玩笑,问到后面,连自己平常总是带着的礼貌笑意都不见了。他觉得自己格外的难以接受这个消息,直觉的这是个梦。
可一切都过于真实,好像之前的那一切时间都是他的脑子编纂出来的虚假。
而后,他才想起了什么,拼命的冲向那个医院,循着记忆里的房门推开。同时也听到了藤田医生悲戚的宣告她死亡的消息,白净整洁的病房里,她躺在床上,面容平静苍白。
那一刻全身的血都开始倒流,赤司清晰的感知到了心脏的片刻停顿,手脚都连带着发软,他快要站不稳了。
再后来,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有人上前拦着他,也被推开。赤司一步一步格外漫长的走到病床边,许是他此刻的极度痛苦与茫然交织的神情真切,秋元没有再上前阻拦。
他已经给远在国外的少爷发了消息。
赤司轻轻的握住了她纤瘦的手,明明体温还在的。那一定是医生在说谎,一定是这个世界是假的…
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被秋元新带去了国外,她应该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的。
眼前的一切又真又假。他的眼泪滴在了熙久开始犯冷僵硬的手背上,又往下滑落隐匿在被子里。
那瞬间的剧痛,让他失声的说不出什么,连带着心脏也开始一阵阵的抽疼,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头昏脑胀。
他好像只能狼狈的抓着阿久的手,字不成句的呢喃,清醒又混沌的在失去她的痛苦里,被拖拽着进入了更深的地狱。
那天明明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却比冬日飞霜还要寒冷好几倍。他再也难以抑制,痛到生生昏迷。
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只听说了秋元已经被她的兄长带离日本。赤司找啊找,他找了好久好久好久,才在一处偏僻墓园里找了她的碑。
碑文简洁,甚至只有名字。
他静立,听秋元先生说起他视角里的她的兴趣、她的爱好。这世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知道,秋元曾来过。
赤司独享了和她共有的一段如梦似幻的童年,这是所有人都不曾知晓的叁年。
他知道她的调皮、知道她的天马行空、知道她的心软和好脾气,也知道她的优异和灿烂。
伸手摩挲上冰凉的花岗岩碑,冷得让他恍惚,风吹起墓前秋元找人摘种的鲜花摇曳,好像在安慰此刻被抽干魂灵的失意人。
赤司不是第一次失去阿久了,最早是在少时,无人知晓的天地间,他独独拥有一个为他而来的漂亮小仙子。
但是生魂沾血,他听从了僧侣的告诫,将她还给了现实。
再后来是初中里,好不容易才恢复了记忆再次重逢。他一边承受着家族的施压、学校的繁重,一边寻求解救她的药方,他不眠不休的寻找。
可是得来的却是秋元下落不明的消息,自此他也大受打击的陷入沉睡、失去身体控制权。
第叁次的时候,是靠着她再次出现才彻底苏醒摆脱,但又因为第二人格做下的事,他再一次退步和内疚,秋元不知故又离开。
可这第四次,他真真切切的在这个世界里度过了一个多月,痛彻心扉的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碑文上的介绍潦草,只有她的名字和家人。
赤司笑了笑,在秋元的眼里,这抹笑容更像是在哭。他眼里依旧是激不起浪的死水沉寂,可在看到她名字的时候总是万般的温和缠绵。
他说,麻烦在我死后,也刻上吧,就埋在她身边,写秋元熙久之夫,赤司征十郎。
麻烦你了,秋元先生。
人人都会艳羡我生来就拥有一切。绝佳的身份地位带来的是毫无温情的家族,和不得不胜利的巨大压迫。
谁都可以失败的,唯独赤司征十郎不行。这是他的名字,也是他不得不承受的枷锁,沉沉的带着荆棘的锁链勒进他的脖子。
他要做到德以配位的千百倍千万倍努力,才能得到族人的一句,你看,赤司氏的继承人就应该是这样。
他们要的,是能带着家族步步高升的继承人。所以哪怕他人格切换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也是无人在乎的。
只要这个躯壳能活着、能一直胜利。那里头是谁,又有谁在乎?
从小到大,只有母亲和阿久才是不一样的。她们是唯一能打开窗户,唯一能松下套在他脖子上抽紧锁链、让他在沉闷的生活里喘上气的人。
所以别离开我…
他轻声的说着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重压,每说一遍都是难以抑制的痛苦,直至脊背深深的弯下,深深的低下头,跪在了少女的墓前。
于是,他又说,带我走吧,把我也带走吧,求求你了。
他惊惶着从梦中惊醒,对上了失而复得的那刻心脏,灰蒙的现实里,见她唯见救赎。
彼时秋元神色温和,只当他做了噩梦。拿过床头的帕子给他擦汗,赤司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
是热的。眼前也是真的。
“怎么了?”
她能看到赤司此刻的不对劲,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很。
他平缓了下过去经历过的诡异现实,把目光放在秋元身上,涣散开思绪“我们是不是都死掉了,我来找你了的”
他认真的表情不似作假,秋元笑着给他抹掉额间的汗。“说什么胡话呢”
可他依旧不松手的箍着熙久的手,然后施着力道,将床边的秋元拉近怀里,低头索取吻了上去。
赤司一手搂紧她的腰线,一手扣着她的头,诚惶诚恐、迫不及待的深吻而入,去搅动她的唇舌。
他的力气太大了,此刻熙久难以挣扎的被他禁锢着又被这个吻勾走胸腔里的氧气 打乱了呼吸,直直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