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吃饱了饭,做完了作业,就被家长赶出去玩的大院孩子们会很羡慕可以舒舒服服呆在家里看电视的他,但他们又怎么能想象得到,平日里,被他们围着上上下下爬得都滑溜了的健身器材,他却是十几年来,连碰都没有碰过?
他的手,如同女人的一般,白皙、修长、柔软,上面没有男生握单杠打篮球磨出的薄茧,他的双腿纤细、修长、无力,也没有男生奔跑踢球练出的肌肉。他们挥汗如雨的放肆大笑追逐打闹,他却只能平心静气的看书、阅读、练书法、画国画、弹钢琴。
他知道自己是男生,却因为一个神神叨叨的卦象而硬是被装扮成女生,长发垂肩,长裙飘飘,身型瘦小,就连羸弱的病体也让他不得不有一种抑郁、文静、多愁善感的气质,这恐怕是所有男的都无法忍受的。
他忍受不了,10岁生日那天终于爆发,不顾一切的剪掉长发,换上闻人麒的衣服,结果莫名其妙的心率衰竭,好好的生日是在医院抢救室度过的。
重症监护室内,母亲和奶奶哭着求他忍一忍,再忍一忍,看着站在一旁父亲、爷爷、伯父们隐忍、怜惜却沉默着,病床上虚弱的他只觉得绝望。
人一生能有多少个20年?最初和最灿烂的岁月,就得这么不男不女的连身份都不能公开的藏匿着度过吗?
沉寂下来的他其实偷偷计划过很多种死法,可哪一种都似乎不能满足“报复这个社会”的愿望,他有时也想不通,怎么偏偏就是他得承受这样的命运?反反复复钻着牛角尖,甚至连双胞胎弟弟都被拒绝在门外,只因为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那张顶着同样面孔的弟弟,可以自由自在的像只小鸟一样活着。
而他,却连家门都不能轻易迈出。
他阴暗、疯狂的嫉妒着闻人麒,有时候甚至会恶毒的想象,如果他们可以换过来就好了,反正他们也长得一模一样不是么?
那个清冷、寂静的世界在逐渐被黑暗彻底吞没之前,幸运的迎来了一只迷路的精灵。
软软柔柔的,如同清澈的月光,就这么一点点的照亮了他,不吵也不闹的陪伴着他,也许一开始是因为语言不通,她除了朝他甜甜的微笑以外,就只会咬着下唇,认认真真的和他比手划脚,高高兴兴的带着她心爱的玩具来和他分享。
他没有学过法语,却能听出她的笑声纯净喜悦,他听不懂她说什么,却觉得她的声音如同世界上最悦耳的声乐。她总是睁着那双干净透彻的大眼,笑弯弯的注视着他,软乎乎的、嫩生生的、毫无攻击性的、全心信任的,依偎在他身边。
依偎在他这个即将彻底自我毁灭、自我放弃的人身边。
在他猛然发觉自己不再存有死意的时候,她已经带着他,离开黑暗的深渊,回到阳光下。
他坐在轮椅上,在茂密的树荫下,看着她满头大汗的,蹲在热辣辣的阳光里,小脸蛋红扑扑的奋力挥舞着一把小铲子,在花园的一角挖来挖去的种一些卵形短柄小叶子植物,雄心壮志的要亲自养出世界上最甜的草莓给他吃。
瞧着她额头上、鼻尖、面颊、小裙裙上的泥,他哑然而笑,只觉得再灿烂的阳光都不如她的笑容,她就是天地间最鲜活的生灵,谁也不如她。
那个时候,他14岁,认识了花染2年,花染也不过8岁而已,中文学得磕磕巴巴的,连和闻人麒对骂都不连贯,倒是超级爱用成语,巨爱把她认为最华丽的辞藻往他身上堆砌,然后会傻乎乎的笑得像只小鸭子那样,把梳着可爱小辫子的脑袋伸到他手边,要他摸摸她作为表扬。
摸着她软软的头发和小脑袋,他第一次有了活下去也不错的念头。因为他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尽自己全部的力量,让她快快乐乐的成长,无忧无虑,永远都可以笑得这么天真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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