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向云闲,道:“孩子,你在做什么?”
云闲不发一言,又是捏碎几张剑符,剑气铺天盖地钩成一张剑网,毫不留情地朝笑面佛陀直直冲去!
大殿狭窄,身后便是那尊背对佛像,笑面佛陀想要闪避,但又不能让云闲毁了佛像,一时之间束手束脚,强笑道:“三丫,你太调皮了!”
云闲早就想把这佛像一剑劈了,又两指夹住一张剑符,无甚神情地问了句什么。
笑面佛陀尚未听清:“什么?”
云闲关心老年人身心健康:“你生气了吗?”
笑面佛陀:“…?”
“我还有很多。”云闲说一句,便催动一张剑符,聒噪程度堪比刚抱回家的狗:“生气了吗?生气了没有?还没生气吗?我在故意找茬,你真的还不生气吗?真的真的不生气吗?”
这下连张鹤严都看傻了,短暂地清醒了一瞬,目瞪口呆。
他短暂的生命中何德何能看到这般诡异的景象,合体期的佛修能被出窍还不稳固的剑修追着上房梁打,还一声不吭不还手,这看起来也太……
也太缺德了吧!!
他无语凝噎。
无论怎么说,笑面佛陀看起来就是个头发花白笑容慈祥的奶奶,若是在外面,他坐马车都得给人让座,而云闲怎么看都是一个身强力壮生龙活虎的青少年,现在画面极其难以直视,跟英武二字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若是给乾坤城那群人去写报纸,题目他都想好了:
《震惊!花季少女当众殴打六旬老太,血流不止无人阻拦,背后的隐情让人暖心》
“别打了!别打了!”老奶奶没修为上不去,看笑面佛陀在天上乱飞,痛心疾首道:“太荒唐了,快下来!”
云闲一捻剑符,眼看用了三分之一,也差不多了,终于停手。
“……”
笑面佛陀缓缓落到地面。
分神期剑符威力无匹,即使是她也不能轻松接下,现在发丝衣物散乱,身上多处缓缓渗出鲜血,竟有些狼狈之态,但也只是如此了。
想靠这些能伤及她性命,几乎不可能。
云闲镇定地再将剑符捏好,强行忽略自己内心那少许来自良心的谴责,而是继续问:“生气了吗?”
笑面佛陀摇头道:“没有哦。”
云闲:“真的,真的不生气吗?”
笑面佛陀:“小孩子喜欢打打闹闹很正常,只是下次要注意场合,若是伤及到佛像,就麻烦了。”
云闲定定看着她,当真从她脸上看不出一丝恼意。
气氛有些僵直,就在此时,旺财手下一个少年像是鼓足了勇气,也跟着提刀上来,便要喊打喊杀,云闲阻止不及,笑面佛陀甚至连头都没转,就这么看着他一刀砍在自己腰间。
“所以,有坏习惯就得第
一时间纠正。”佛陀慈和笑道:“孩子是最喜欢模仿的。”
无论如何使劲,那少年的刀都根本没不进去,像是砍在了什么金刚之上,顿时恼道:“把立根交出来!是不是你们把他害死了?!”
“立根?”佛陀道:“那是谁?”
少年:“我明明看见他来了你们这里!!”
对刀口舔血的人而言,交战是家常便饭,在这种他无法理解的诡异情景之下,心中那点想要自保的本能就瞬间被激起,从而转化为——
对敌人的杀意。
就在这杀意即将要升腾而起的瞬间,笑面佛陀的神色霎时冰冷,那道常人不可见的红色枝条连接着面前少年的太阳穴,缓缓蠕动起来,便要发作,而近在咫尺,一道魔光带着锋锐之气袭来,笑面佛陀冷嗤一声,太平剑尖叫着被弹飞出去,短短几个来回心里怒骂了三十句云闲混账吃便便,最后撞上墙壁,一个倒栽葱摔进了不知何时就在旁偷窥的即墨姝怀里,对视一瞬,一魔一剑都挺尴尬。
寂静中。
太平剑:“你也觉得云闲脑子有病吧?”
即墨姝:“你才脑子有病,干什么骂她?”
但太平被弹飞,还有剑符,云闲抓紧这电光火石般的机会,几道剑符连发,次次都砍在一个精准点上,那枝条似人般的哀叫一声,从切口处齐齐断裂!
所以她昨日才说,只能由她来。她有魔剑,能开邪眼,又是剑修,能御剑符,这要真换了祁执业,估摸着只能在这大眼瞪小眼。
少年浑然不觉自己避开了如何惨烈的结局,只觉得方才一瞬快要凝滞的血液终于流动起来,被旺财一脚踹到旁边,愣神了。
丑陋的枝条躺在地上,最后弹动两下,枯萎成了一条细瘦的花。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枝条上,包括笑面佛陀。
她的表情僵在笑上。
像被当场戳破了梦幻泡影。
“……天罚?”
云闲道:“明仁前辈,或许你从前很勇敢,你经历过很多事。但现在,你真的很懦弱。懦弱到不敢承认是自己动的手,自己杀的人,把一切推给天,是天在惩罚,所以这不是你的罪孽,你无需承担。”
笑面佛陀木然道:“你在说谁?我不是明仁。”
云闲:“你为什么执着于祁执业,因为你想要一个能贯彻你思想的传人。可合体期少说能活五百岁,你为什么要这么快就开始找传人?”
笑面佛陀指尖微微蜷缩:“我说,我不是明仁!”
“你明明就是。”云闲道:“因为你自己也说服不了你自己,你太矛盾了!这些人是当年法喜国你没有救下的人吗?还是你熟悉的人?你觉得她们是好人,你愧对她们,所以你在自己的领域中给了她们拯救者的角色,一边残杀一边拯救,你到底想做什么?不,我不能问你。你要是知道,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笑面佛陀抬起眼,脸上的神情堪称恐怖。
或许这才是她原本的模
样。
只是旁观人都感到呼吸一滞,威压如山倒来,更何况正处中心的云闲,冷汗已是滑落。
笑面佛陀向前走了半步,冷冷道:“你又知道什么。()”
云闲:“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笑面佛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我问你,你又知道什么?!!”
她的怒声如雷,神色控制不住地逐渐狰狞,身后枝条蜷曲涌动,蓄势待发,云闲没动,而是静静看着她。
有些悲哀。
云闲问:“你现在的表情,是想杀我吗?”
笑面佛陀彻彻底底僵住了。
就在这呼吸间,她面孔上绽出一道同样的血肉莲花,浑身开始崩裂,鲜血溢出,她匆忙捂着自己的脸,狂乱:“不……不能杀……不能杀!!不能杀!!”
众人胸前的木制佛像开始间断发亮,火炭般灼烧,整个大殿轰隆作响,忽明忽暗,在这混乱之际,竟能看出两个空间的交界。
那尊邪佛像被推倒在地上,红盖头掉开,金身破碎,却仍突兀微笑,嘴边还沾染着人腥臭的血肉,供桌前死尸遍地,年代久远的都快变成腐朽白骨,举目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数都数不清。
这可怖之景与光亮堂皇的佛寺大殿来回争夺出现,时而鲜血遍地,时而满目梵香,交替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眼看就快要混乱到一个极致!
云闲沉眼,看向浑身浴血的笑面佛陀。
想要破坏结界,不一定只能从结界上下手。本人若混乱,结界又焉能共存?
她习惯性往腰间一摸,愣了。
咦我那么大一个太平呢?
就在此时,笑面佛陀终于静静抬起眼,云闲和她对视了个巧。
云闲背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不会真要砍她吧?奶奶,刚才那些话是为了刺激你,所以有点太大声了,她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下一瞬,云闲眼前一黑,哐当晕了过去,余光看见众人也跟自己一起直直倒地。
脑袋着地的前一瞬,她忧愁地想。奶奶,你有这个群体全图范围AOE技能为什么不提早说?现在怎么办!好像要翻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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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睁眼,便是铁窗铁栏杆,馒头啃到干。
云闲发现自己被关了小单间。
外头没有云,没有天,没有小溪,只有一片混沌黑暗,小单间没有窗,云闲扑到栏杆前面,和同样铁窗泪的旺财眼对眼。
沉默。
旺财眼冒星星道:“三丫,你这么厉害啊!!”
隔壁小弟:“都说了她是云闲了!!!”
长长的走廊里,众人逐渐醒来,每个人都抓着栏杆,场面一下子变得非常尴尬。
姬融雪道:“云闲,你是不是在我右边?你能伸手过来吗?”
云闲艰难地伸出手,摸索到了左边的毛爪子,心痛道:“我们得被关多久啊?”
“你没发现这和之前的大通铺没区别么
() 。”薛灵秀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明仁前辈应该是真生气了。”
云闲:“……”
懂了,关在监狱里和关在大通铺里性质其实相同,都是不能出去,但后者之前每天的安全时间好吃好睡,还有小溪水洗脸可以放风玩耍,现在就这么关着吧,反正你们爱作死,呵呵!
明仁前辈的心路历程大概就是这样。
祁执业点起指尖焰,沟通外界,半晌方道:“感受不到明仁前辈稳定的意识了。她不是不想恢复之前,是恢复不了,只能暂时把我们关在这里。”
构建领域是件很难的事,此前的莲座是一整个完整的村庄,还有不少栩栩如生的佛气幻影,现在笑面佛陀本体陷入混乱状态,无法再支持如此精细的意识造物,所以只能匆忙地弄了个简陋地方把大家都丢进去。
罪魁祸首云闲:“……那结界呢?”
祁执业道:“破了。但没完全破。她还在勉强维持着。”
众人又一阵沉默。
乔灵珊说:“我长这么大还没住过监狱呢,原来长这样。”
风烨:“这种就不用体会了吧……我旁边好像都不是活人……”
除了这间监狱,四处都是混乱的意识,云闲还在咬着指甲思考,除了等明光大师来之外,下一步还能怎么做,就突然脑袋一疼,如翻江倒海:“啊!脑子……脑子好疼!!!”
“怎么了?”姬融雪关切道:“脑子要长出来了吗?”
薛灵秀:“你过来……啧!说一下症状!详细描述!”
风烨:“远程问诊?你要不要水啊云闲,你渴不渴?灵珊那里有!”
“不对。”祁执业笃定道:“心魔!”
“心魔?!”“哪来的心魔?!”
难道笑面佛陀改变策略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云闲正疼着呢,忽然,姬融雪面色一变,忍耐道:“我这也来了。”
云闲听她在那憋的声音颤抖,突然苦中作乐,哈哈哈道:“还嘲笑我!现在你也长脑子了。狮目以待!”
姬融雪咬牙,艰难道:“……不好笑!”
薛灵秀怒道:“你也知道不好笑!你原来也知道不好笑!!你俩多的脑子都拿去编冷笑话了吧!!”
眼看这是早晚都要来的了,笑面佛陀不会放过一个,顿时,监狱之内一片痛声,偶尔还有几声仿若漏气的笑,听起来真是诡异到不能再诡异。
“……”
混沌之中的笑面佛陀正看着眼前的几个光团,面目冷肃。
她不知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心中积压了数十年的愤恨却如火一般灼烧,快要把她连着骨头都烧尽。
笑面佛陀骤然抬眼,朝第一个光团走去。
入目便是一座无垠绝壁雪山,入门处的巨石上刻着锋利的“剑阁”二字,只是现在已染满了鲜血,兵器四落,主人不知逃往了何处,竟连自己的本命灵剑都不要了。
山峰,一对道侣仅存的血液流
进护宗大阵中,面露绝望,被一群身着火袍之人逐渐包围。
原来,是剑阁之人?
笑面佛陀早已不关注江湖之事,但她模糊记忆中,曾经有个惊才绝艳的剑修,也是出自剑阁。
但那是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
最害怕的事,是剑阁被毁吗?还算得上重情重义。
笑面佛陀漠然转回视线,继续往深处走去。
这次她看到的,是一对绝配璧人,男俊女美,正依偎在一起,含情脉脉。
女子一身清凉衣服,被晒的一块黑一块白……嗯?算了,不重要。男子则是一身翩翩道袍,笑得温文尔雅,道:“娘子,你知道,你是我唯一给了名分的女人,这难道不能说明我对你的感情吗?”
女子感动落泪:“尧君……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看三丫一副不知情爱的稚子天真,还以为她没想过这些,原来心有所属,对方还已有婚配。真是凄惨。
笑面佛陀又木然朝深处继续走去,但这次,她看见了一个绝世美人。
虽说早就出家,但明仁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美不美的,此男子惊人之姿世所罕见,霜雪气质,高岭之花,实在让人不敢攀折。
只是,怎么又有一个男子?那前面那位是怎么回事?
笑面佛陀混沌的脑袋有些困惑,就在这时,三丫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师兄!”
美男子循声望去,面上仍是毫无波动。
三丫搓搓手:“你这样的大师兄,生来就是要被我调戏的!”
笑面佛陀:“?”
三丫话音落下,便开始脱美男子的道服。怎知这道服里里外外重重叠叠竟有个十几层,剥了还有,剥了还有,足足把人穿成了个手剥笋,三丫越剥穿得越多,美男子还站在那冷眼看她,启唇:“我要告知师娘此事。”
什么?!怎么可以,三丫登时发出声恐惧的呐喊:“不要啊!!!”
笑面佛陀:“………………”
她是不是,走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