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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唐灵国(十五)(2 / 2)

“郡主现在跑到哪去了?”云闲走了一会儿,拍住一个人的肩头,变声道:“有消息吗?被抓进去了没有?”

“如果真是那样倒也好了!”那人百般不耐烦,头也没回道:“也不知道这什么郡主,跟老鼠一样四处跑,说是在林萍家看见了,现在又没了消息,估计又是被修士救走了。啐!这群人真是还不死!”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手持重器的士兵,主城内日常活动已然全部瘫痪,众国民跟陷入了什么奇妙的状态一般,正满脸兴奋地四处搜寻着痕迹。

“前方设有关卡。”乔灵珊低声道:“他们已经在要求全部人把脸擦干净、黑袍脱掉了。”

“先绕开走。”云闲道:“至少现在我们知道,无可暂时没有被发现,应是躲在什么地方,有修士接应——其他人都在郊外修整,想必是碰上了明舒。我们要在精兵倾巢而出之时,先去皇宫地牢。”

“嗯。”薛灵秀又蹙眉道:“若是即墨姝在宫中看守?”

风烨:“那不是更好吗?”

薛灵秀:“若是仲长尧也在?”

乔灵珊:“那就太好了!”

薛灵秀:“……”

魔女,看来你真是做魔失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不仅对云闲下不了手,甚至还会暗中帮人了,竟然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哪边的。

宫殿周遭,方才被魔修打出的那个大洞还凄凉地漏着风,几个工匠正在忙前忙后地将砖块重新垒上去,皇帝坐在龙椅之上,头疼欲裂。

看来这群修士真的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连同他那个不听话的女儿一起。

四人像之前那般,轻轻飞上屋檐,悄悄绕过众人视线。再行过一个转角,便是通往地牢的阶梯——

再行过一个拐角,是即墨姝。

云闲:“……”

即墨姝:“……”

“圣女大人,好巧啊。”云闲眨眼,道:“打个商量,能不能当做没看见我?”

薛灵秀不忍直视地捂住了额头。

哪来这么巧的事情,即墨姝跟守株待兔似的,一看就知道她要来。

但即墨姝还当真往旁边让了一步。

众人正打算行动,就听见她漠然的声音随着身影一同远去:“若是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云闲自然是不可能这个时候走的。

地牢内,还是如当初一般的

景象,只不过里头被关押的人似乎更多了些,都昏迷在地,分不清谁是谁,唯一几个神智看起来还清楚的,只顾着低声啜泣。

看守的狱卒不知去了哪里,一行人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直走到最深处。

雅荷比起几天前虚弱了不少,但还吊着口气,薛灵秀将储物戒中的药丸取出,遥遥投进她口中,对云闲微微摇头道:“她一直没有进食。”

送的馒头就这么原封不动地放在墙角,皇帝没有下令杀她,她却心存死志了。

雅荷听到了动静,醒转过来,低声道:“你们是谁?”

“来杀魔修的。”云闲简短道:“雅荷姑娘,事态紧急,现在郡主正在被众人追捕,你若是知道一些关于唐灵国从前之渊源,或是历任郡主身上有关灵气的特殊之处,能否告知我们?”

雅荷神情微微动了一瞬,嘶哑道:“你们不用那个吗?真言符?”

“不用。”云闲说,“因为我们没有。”

雅荷:“……”这个时候骗骗自己比较好吧。

见雅荷沉默不语,薛灵秀道:“姑娘,你火烧宫殿,并不是只为私愤吧。”

乔灵珊:“至少,应该不只是因为讨厌无可。”

雅荷用仅存的力气抬眼看了看她们,摇头。

“我说过了,我讨厌她。”她滴水未进,眼前都已经出现重影了,终于松动了口,“讨厌她什么都不知道却很幸福的样子,讨厌她一副为国牺牲是荣幸的样子,讨厌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她现在还开心吗?还开心得起来吗?”

云闲道:“……她很好。”

“所有人记得的,读书、弹琴,病弱不能见人,两年之后病逝的那个郡主,是郡主的陪嫁侍女,我的姐姐。”雅荷呵呵笑起来,讽刺道:“病逝,当然也不是真的。皇上赐的毒,我以为他们不知道,原来不知道的只有我,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上一任郡主,不,每一任郡主,早在大婚当天就死了!被杀了!捏碎脑袋,剔骨扒皮,死无全尸,都没法入墓,皇陵里的郡主墓竟然是个衣冠冢,你说可笑不可笑?!比丢去乱葬岗被狗吃了还不如!”

地牢之中只有她激烈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我以为只是忧思过重,我以为只是,只是……只是没办法和魔族一起生活,她们只是太养尊处优了,后来我才发现,我会这么想,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雅荷面无表情道:“那时,魔尊似乎受了重伤,反常地将大婚日期一再提前。姐姐最后留下的遗迹里说,郡主死的时候十六岁,那天晚上惨叫声一直响到寅时,没有人去救。所有人就是站着,表情轻松,好像在听小鸟在唱歌。她看到,那魔头在郡主的体内,强行剥离出了一样什么东西……白色的强盛光源,像一颗从未发芽的种子。次日,魔尊的伤势就痊愈了。”

云闲呼吸一滞。

种子?白色的光源?唐无可间断爆发而出的灵气。

她脸色一变,突然有了种很荒谬的猜想。

“我是

讨厌她啊。”雅荷从未将这些话说出口,她道:“可我讨厌她,远远不及恨我自己。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就当做不知道不好吗?我不想知道,我只想当个瞎子聋子,和所有人一样。郡主死了,我姐姐也死了,下一个郡主也会死,下下个,永远。没有办法,就这样捂着眼睛活下去好了。”

她干枯的眼眶流出汹涌泪水,咬牙切齿道:“可我就是……没有办法……当做不知道!!”

大门哐当一声被风吹了起来。

唐无可茫然地跟在明舒身后,看着昏倒在地上的追兵和那一对中年夫妇,身后是脸色惨白的黑袍少女。

林萍攥着手,艰涩道:“……对不起。”

“是我自己出来的。”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唐无可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你们已经很勇敢了。”

唐灵国的风还和往常一样,一到中午就闷热得让人汗流浃背,但只要被云遮住一丝,就会变得生冷起来。

四处都是熟悉的气候,熟悉的山水,唐无可却觉得这里如此陌生。

明舒左右环视片刻,示意她跳到背上,然后沉着脸朝无人的地方奔去。

“多谢你。”唐无可是知道这个小和尚的,他向来都不说话,可能是个哑巴,“云姑娘和柳姑娘她们还好吗?”

明舒摇了摇头。

唐无可辨认不出这是“不知道”还是“不好”的意思,直到明舒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将她放下来。

明舒默然给了她一个馒头。

唐无可接过,却没有胃口:“多谢。”

她的伤很痛,五脏六腑好像都在颤抖,那些少女给的草药只缓解了些腿上被抓出的血痕淤青,唐无可摸起一颗石块,用力!

灵气又仿佛失去了踪迹。

她有些丧气地将石块丢掉了。又或者,她丧气其实不因为这个。

刚才,是她主动出去的。但,唐无可知道,这不只是因为她比较勇敢,其实是因为她太不勇敢了。她害怕看到那群女孩将她推出去,所以干脆不要让她们做选择,但她心中明白——

再过片刻,她肯定是会被推出去的。

不能怪她们,不能怪他们,不能怪所有人。大家都没有错。

明舒在半空中写了个“休”,应该是要过会儿再带她去找云闲的意思。

唐无可味同嚼蜡地吃着馒头,突然觉得好委屈,眼泪被强行憋了回去,总要有个别的出口,她开口道:“大师,你见过雅荷了吗?”

明舒摇头,她却没看着明舒,只是自言自语道:“我想起来了。雅荷放火的那天,她站在那儿嘲笑我。她问我,你说你父皇爱你,国民敬重你,你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敬重吗?你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什么都不懂,不懂自己是在为谁去死。她说,你就是活的太容易,才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才敢这么轻松地说‘不就是牺牲’,你就是根本不知道爱恨是什么,才会把那种东西叫□□。她还说,她恨死我了,与其让我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了,那干脆死在她手上不是更好点吗?”

“我那时觉得她疯了……她明明在笑,可看起来又在哭。说着让我滚,然后一脚把我踹出去。”唐无可吞咽了一下,才木然道:“可我现在,好像明白很多了。”

明舒静静地听着。

唐无可的袖子被碰了碰,她看到明舒在空中写了个“走”。

“要走了吗?”唐无可起身,“可云姑娘在哪呢?”

明舒微微摇头,他指向了更远的地方。

“你是说,离开唐灵国?”唐无可一下怔住了,她要走吗?她可以走吗?可她还舍不得这里,她还想再见一次雅荷,她茫然道:“可我除了这里,还能走去哪儿呢?”

话音落下,明舒神色骤然一变,猛地起身!

随即,大地开始颤抖,整个主城之外,缓缓浮现出了一道庞大的黑紫色屏障,散发着滔天魔气。

“走不了了。”明舒启唇,低沉道:“这屏障,只进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