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仪略略福了礼,远远地在凳子上坐下,便照例问候了几声。
大太太懒懒地没说话,周妈妈忙在跟前替她回答了。如今靠着朱兆平的势,她这位四奶奶也抖起来了,周妈妈为着以后的日子好过些,已经很久不敢跟她甩脸子了。
何婉仪淡淡浮着一抹笑,对大太太的疏离既不表示怨恨,也不表示有意亲近,就这么冷冷淡淡的,倒叫大太太难得动了一回气。
“你如今倒厉害了,这么些日子,只打发了丫头婆子来问,竟敢一回也不过来探望我。”大太太冷冷道:“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孝,四郎以后待你疏冷?”
何婉仪见大太太说话都少气无力的,还有心过来敲打她,于是淡淡道:“太太莫恼,儿媳原也是要过来伺候的,只是四爷说了,太太一向宽厚,如今我怀着朱家的血脉,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故意叫太太难受?便连老夫人也叫人过来同我交代再三,不许我来沾染了病气儿,儿媳心想着,太太自来孝顺又宽厚,便大了胆子没来。若是太太恼了,以后儿媳常来探望就是,便是老夫人差人过来呵斥教训,儿媳也必然是不肯听的。”
大太太一口气没上来,全都堵在了胸口,她目光阴沉地瞪着坐得远远的那妇人,心想果然是变天了,这女人果然厉害了,竟敢拿了四郎和老夫人来压她。
只是——
大太太想起外头那个小戏子之所以没进朱家,还是因着这个四儿子过去说和求情的,老夫人那里才抬手放了她一马,没把那人搁在她眼皮子底下叫她整日难安,彻夜难眠,偏这个儿子又十分看重这个何氏……
“你果然运道好,嫁了个好夫婿。”大太太沉默半晌,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撇开头去:“行了,你走吧,老夫人说得对,你怀着身子不好沾了病气儿,以后就莫要过来同我请安了。”
何婉仪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太太这是终于低头了。虽心里浮起一抹松快和畅意,但瞧着大太太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她心里还是重重一颤。这幅模样,跟她上辈子死的时候多么一样啊!
起身拜别,何婉仪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一路走回去,外面风光旖旎,遍地蓬勃朝气,何婉仪慢慢想着,她一定得把妙莲给教好了,以后不论是碰上了什么人家,自己个儿的心要先放正。
若是人家待她好,她便投桃报李,也要实心对待人家。若是那家人待她不好,也万不能跟大太太一样手沾了鲜血,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便是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先是把一颗心全部放在了婆母身上,得不到好,便转头又全部放在了丈夫身上。可惜两人错过了最好的磨合时段,她因着丈夫的冷淡心中怨怼,每日里疯疯癫癫地过日子,最后也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何婉仪慢慢走着,心里慢慢想着,仿佛把上辈子和这辈子都又过了一遍,最后决定,她要挨着朱家给妙莲在外头买一套院子,若是以后夫家待她不好,她一定不要一而再的忍耐,和离回家好了。便是以后她这个当娘的死了,也要立下个遗嘱,不许朱家的人为难她。
手掌轻轻抚着肚皮,何婉仪一面想着若这胎是个儿子,以后要怎么教育他要好生护着姐姐,一面又想,等着妙莲大了些,一定得给她请个拳脚师傅过来。还有那等专门写给妇人的《女则》,她可得好生教导了妙莲,这东西虽说要看,可也要进得去出得来,万不可照着这个去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