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里时候一场大雨, 气温骤降, 圣上一个不慎就染了风寒。到底是上年岁, 之后圣上服过汤药, 断断续续也不见好。如今瞧着愈发严重了。
江平德心里想些有的没的, 忽然听到唤声。江平德立刻打起精神, “圣上有何吩咐?”
帘帐内静默,许久才道:“……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当今年少时颇为不易, 跟兄弟们斗智斗勇,在先皇跟前小心过活,而立之年才登上帝位。为了稳定朝野,当今紧跟着立太子。
可是其他藩王不安分, 这场战斗又持续数年,直到二十年前六王叛乱, 当今将几个蹦跶的最欢的藩王砍了, 又敲打剩下的藩王, 国朝内才安宁。
大约是受够藩王之苦, 当今才迟迟不将自己的儿子封王。如今却将八皇子率先封王,不合礼制。
江平德脑中想的多,嘴上不慢的应道:“圣上龙体健壮,比之三四十的青壮也不弱。不过是季节更迭圣上一时不防罢了。想来再调养几日,圣上定然手足有力更胜以往。”
寝宫的地暖烧得足,一番话的功夫,江平德后背浸出一团汗迹。
帘帐后没有动静,江平德弓着身子候了好一会儿,听得平缓的呼吸声才悄悄退下。
待他出得内殿,叫外面的春风一吹,乍暖乍寒,激的他头脑一眩。
小内侍扶住他,小心道:“江公公,您还好吗?”
江平德摆摆手,常在帝王跟前伺候,时时赔着小心,如今一个松懈儿可不就趔趄了。他得赶紧回自己住所调理,免得帝王唤他时他起不来。
大约又过了十来日的功夫,天子的病情反反复复总算好了,可天子明显能感到力不胜往昔。
眼见天子将手上奏折放下,江平德试探道:“圣上,往年春耕您都会亲临皇庄,不知今岁……”
往年帝后同行,其他皇子跟随,以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天子沉沉吐出一口气,似有疲乏之态。江平德立刻住嘴。
内殿安静的落针可闻,良久,天子道:“听闻程状元养了几十头猪?”
这事天子早已知晓,如今再提起不过是想询问进度。
江平德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笑道:“是这样的,程状元是个聪明的,便是头回养猪也很是不错。”顿了顿,江平德又道:“不止养猪,程状元在他那山头又栽了不少果树,养着鸡鸭。”
“他倒是悠闲。”天子打趣道。
江平德斟酌一二后,还是道:“程状元估计也不甚悠闲,亦有烦心事。”
天子从龙案后起身向外去,江平德跟在他身后低声道:“程状元跟嘉郡主的嫡女定下亲事,程家底子单薄,想来聘礼一事就够程状元费心了。”
“男子有才干才是正道。”天子不以为意。
江平德连连附和,又道:“不过上京的世家瞧着,这面儿总要过得去才是。”
天子不语。江平德见状很快转移话题,又聊到卓楠星身上,江平德意料之中的见天子露出笑意。
江平德心中叹气,正儿八经的皇子都没这待遇。
天子在御花园行走,忽然一只精致的风筝落在不远处,不多时一名活
泼娇憨的女子从树后跑来。她刚捡起风筝就看见天子,连连跪下行礼,似惶恐似好奇,飞快的抬头一眼时楚楚可怜。
江平德眉毛微挑,当日夜里,天子临幸这名女子,将其升为美人。
后宫里一个小嫔妃的升迁影响不了前朝,朝野正在为下一位皇子封王吵闹。
太子党自然是恨不得除太子外所有皇子立刻封王,然后通通赶往封地,再也不要回来。
五皇子颇有危机感,他本就因为老八一事被父皇斥责,若此时他被封王远离京城,此后天高地远,父皇对他的印象就永远停留在“为兄歹毒”,这对他很不利。
五皇子一派暂时不做声,静观其变。其他无心大位的皇子对此事颇为踊跃。
然而天子再不提封王之事,仿佛光王只是天子的临时起意。
眼下吏部关于去岁一年的考核结果即将出来,关乎官员切身利益。
程叙言也在考核中,即一岁一小考,三年一大考。程叙言如今是小考,吏部对他的考核结果是不功不过。
相比程叙言这边的冷冷淡淡,裴让最近是春风得意。酒楼雅间内,裴让看着对面送来的黄花梨木匣子,上面的纹理看得人赏心悦目。只这一个小小的匣子就值不少钱。
“裴大人,这是某的一点心意。”
裴让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随后才将匣子收下。
戌时四刻他回到家中,裴让与妻子成婚后别府另居。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跟程叙言买的那座院子差不离。但屋内一应摆设却远胜程叙言。
裴让将匣子交给妻子,叶氏犹疑:“夫君,这样好吗?”
叶氏也是官女子出身,知道官场不能太“清白”,需得和光同尘。但是他家夫君这般,还是让叶氏眼皮子一跳。
裴让冷淡道:“无妨。你且收着罢。”
叶氏还想说点什么,裴让已经去湢室沐浴,叶氏看着半掩的门委屈的垂下眼,她抚上自己小腹:她有孕了,堪堪三个月。
自她嫁给裴让几载一直未有身孕,叶氏比谁都急,又怕裴让往家里抬小妾,她一直不安忐忑。如今总算有孕,可是……
叶氏将几个匣子收拢,她坐在床前等候,然而下人传话:“安人,大人月下小酌,让您先歇着不必等他。”
叶氏脸色微变,过了一会子才道:“我知晓了,你退下罢。”
叶氏身边的大丫鬟欲言又止,“二姑娘,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二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