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信单膝跪下,抱拳道:“大人,底下人刚刚来报,那些水寇尸体……”
夜色如墨粘稠,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夜色终将退去,天边泛起一丝晕白,将明未明。
宋谦站在窗边,初晨的湿露浸透他的衣间发丝,寒冬的凛冽还存有威力,凉意入体。
隐晦的墙角,野草随着晨风微微摆动,草叶上的湿露汇聚成珠,沉沉坠在叶梢,反射着莹润的光泽啪嗒落下,消弭无形。
宋谦抬眸:“天亮了。”
他转
身离去,日光在他身后亮起,而他的眼中只映出幽暗。
那个小子当真只是一个寻常秀才?
若以此为标准,普天之下恐怕挑不出数百人。
文武皆习,同时将医理与武学揉合,去杂粕取精华。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若不能同路,假以时日必是他宋谦的心腹大患。
宋谦料理水寇后续事宜,他差人给程叙言送去五十两白银,以奖程叙言闹市杀敌。
程叙言欣然收下,宋谦听闻属下回报,他搁下笔:“当真利落接下?”
属下:“是,程秀才吹捧官府一通后就收下白银。”
宋谦眉头微蹙:“本官知晓,你退下吧。”
半晌,屋内传来轻笑声,然而宋谦眼底却无笑意,心中对程叙言的忌惮更深。若程叙言推拒银两,至少宋谦还能从其中窥探程叙言几分脾性和野心。
毕竟这一次程叙言闹市杀敌,是实打实的功劳。可程叙言接下银两,则表明两不相清,愿意将功劳拱手让人。
当时程叙言,宋怀璋宋仪三人皆戴面具,只要宋谦略做手脚,就能将一应功劳置在宋怀璋身上。宋谦对此并不看重,反而将其用来试探程叙言。
有野心的人才好控制。可惜他失算了。
宋谦点着桌案,思索接下来如何对待程叙言,然而不多日,宋二郎君的出现打断他的计划。
兄弟相见,两人在花厅长久对望,宋二郎君逆着光,模糊他的身影神情,但一双眼却格外清明。良久,宋谦率先道:“此事是兄长疏忽。绝不会有下次。”
宋二郎君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另一边,杜兰与院子主人协商好,交付银钱后,他们着手准备离开。
这次要带旌表,程叙言重新置换木车,内部空间更大,上下皆有夹层。同时他也告知关父,他们即将离开南塘的消息。
关父是富商,跟商队也有往来,以后给程叙言寄烈酒分成,自有法子。
一切准备妥当,程叙言他们却遇见一位意外来客。
宋二郎君看着院外的两辆车,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赶上了。
宋二郎君走向程叙言,拱手一礼,坦然的自我介绍,并道出自己的来意。
程叙言惊了:“您要与我们一同离开?”
他以为宋二郎君顶多送他些银钱,以做感谢。甚至宋二郎君不出面也没什么,宋谦已经差人给程叙言送来五十两银子。
但现在宋二郎君与他们同行……
程叙言一时不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宋谦的前车之鉴尚在,他现在是真的头疼跟宋家人打交道。
“很是抱歉,我们约好商队,今日出发。”后面车内的杜兰不知何时上前,开口道。
时下一般人远行,多会跟商队亦或镖行结伴,如程叙言之前那样带着程偃和易知礼走过小半国土,某种意义上也算是莽了。
杜兰不愧走南闯北多年,轻而易举把问题甩给第三方,不是他们一行人不给宋二郎君面子拒绝宋二郎君,而是商队定下时间不等人。
宋二郎君微怔,随后轻笑道:“无妨,予在下小半个时辰就好。”
于是南塘城外,商队后面坠着长长的尾巴。
宋二郎君亲自邀请程叙言同乘,程偃微微蹙眉,一副忧心模样,“犬子粗鲁,恐冒犯二郎君。”
“程兄太过谦虚,令郎这般好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宋二郎君又看向程叙言:“在下听闻叙言通读四书,也颇想与叙言谈论。”
宋二郎君眉眼温和,周身弥漫着书卷气,很难令人生恶。
程叙言拱手:“晚生恭敬不如从命。”
他随宋二郎君上宋府的马车,车内萦绕着淡
淡香气,很是怡人。两人隔着红木小几跪坐。
宋二郎君从身侧拿出一个祥云纹红木匣子,“这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对伤势恢复很有帮助。”
程叙言面色不变,他颔首道:“劳二郎君挂念,不过晚生一切都好,并无伤势。”
宋二郎君不言,静静看着他。程叙言微微敛目,避开他的视线,一来是免有不敬之意,二来他不想叫人通过眼眸探知他情绪。
“我很抱歉。”宋二郎君轻声道。
程叙言忙道:“您不必……”
宋二郎君抬手打断他,继续说下去:“我兄长……我兄长与你添了麻烦,我身为人弟未能及时劝阻,亦担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