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家的地形并不复杂,只是裴三来的次数少,再加上他身上有伤才走的慢。裴三一步一步在游廊上走着,裴家仅有的几个下人都在花厅,前院安静极了,周围只有哗哗的雨声。
寒风一吹,裴三打了个哆嗦。
好冷,好想睡觉,他要快点回家,回他自己的家,裴三的步子快了些,眼看就要走到前门,他喜形于色,终于……
他倒在前门,手还维持着向前伸的姿势。
大雨声终究掩去一切。
三日后,裴三郎君因纵情声色触怒其父受杖刑身死的消息传遍整个渭阳县。
县城的读书人和乡绅听闻后居然不意外,或许他们早料到有这么一天。
“…裴老竟然真的舍得下手……”
早些年就认识裴老的人有些惊讶,人越老心越软,不是假话。
更何况裴三小时候确实受过一阵苦,裴老这些年的纵容未必没有愧疚在里面。
相比裴老动手处罚儿子,在裴三身死后,裴老做主遣散裴三的一屋子女人,所有人都没有情绪波动。
甚至包括裴三的妾,因裴三唯一的妾无德无能,裴老十分不喜,做主将其休弃。
裴老这一出狠辣利落的手段把裴三的后宅都吓懵了,但这还没完。
紧跟着传出裴三临终前感动裴氏几位旁支兄弟来看望他,所以裴三咽气前决定将他的庶子女全部过继给其中一位无法生育的远方兄弟。
渭阳县众人:???
这是裴三临终遗愿,他很希望裴老能实现。
这是程叙言他们听到的版本。
第50章 待他日秋时来
大雨后的冬日总是透着挥之不去的湿意, 程叙言一身浅蓝色夹袄,被空气中的水雾晕的颜色愈深。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程叙言看着头顶灰蒙的天空叹气:“不知道。想的太多就变得太碎,最后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院子里草木枯黄,但因为晾晒的衣物弱化萧条之感, 添了烟火气。
程偃拍拍他的肩膀, 眉眼温柔:“要去裴家吗?爹陪你去。”
前几日雷雨天程偃忽然唤痛, 程叙言和易全山把程偃送去医馆, 经过大夫的施针安抚住程偃, 待程偃再次醒过来又恢复清醒。
程偃颇为愧疚,但很快就被程叙言岔开话题, 父子俩一对视互相都了然了。
程偃和程叙言登上裴家的门, 裴三的后事在裴老家办的。整个大门前都挂上白灯笼, 他们去的时候,有几名妇人忽然冲过来, 但很快就被裴家的下人架走。
程叙言目光扫过去, 看到一名身着半旧水红色夹袄裙的妇人微微愣住,随后又恢复如常。
程偃低声问:“怎么了?”
程叙言摇摇头。
他曾经见过裴三的这位妾室,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谁也想不到一直以来对裴三很好说话的裴老,忽然这么狠辣。打发裴三的妾室就算了,连裴三的庶出子女也一并解决。
裴三那名妾室费尽心思算计十几载,最后落得这般结果, 不能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她低估了裴老对裴三的爱,也高估了裴老的仁善。裴老过往所有退让,都是基于裴三这个根本上。
一名自身考上举人,后又培养出为官的儿子, 甚至守着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在渭阳县立足几十载的人, 哪里会是懦弱无能的。
当裴老能对着裴三下狠手, 那么裴三的后院在裴老眼里也不过是地上的尘埃罢了。裴三那名妾室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她用来作为最大筹码的儿子也成了别人家的后代。
程叙言脑子里联想的多,不多时他和程偃穿过游廊,走进裴家的灵堂。
裴让面色苍白,披麻戴孝跪在灵前烧纸,裴老站在一侧,面上没有什么神情。
如果说前些日子来,程叙言看见的裴老像一株年老的古树,那么今日所见,这株古树仿佛即将耗空内里,只剩脆弱的空壳,随时都会塌了。
程叙言和程偃没有在裴家久待,上过香他们就走了,父子俩回到自己的小院。
易家父子识趣的没有多问,程叙言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他仰着头,身体一晃一晃的看着天空,连带着天空也跟着晃啊晃,看久了犯恶心。
忽然他脚尖点地,扭头看向身后的程偃:“爹,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裴家的气氛不对?”
程偃爱怜的揉揉他的脑袋,“叙言总是这般机敏。”
按理来说裴三去世,那么剩下的裴老和裴让祖孙应该更贴近,互相扶持。
可是今天在裴家灵前,祖孙俩都很漠然,旁人只当这祖孙二人沉浸在亲人去世的悲伤中,可程叙言跟裴老和裴让近距离接触过,那种漠然不是单纯对亲人去世的漠然。
眼看程叙言深思,程偃抬手覆住他的眼睛:“有时候装聋作瞎不是坏事。”
云层似墨交叠,雾蒙蒙一片,直到年关的热闹来临,一扫冬日的阴霾。
程叙言他们也收到来自村里的喜帖,更准确一点说,是来自程长泰一家的喜帖,程青业不日成婚,娶的隔壁村一家乡下农户的女儿。听说那名女子面容姣好性情柔顺,小程青业好几岁,大房的人都很满意。
程青业他们赶在年前成婚,年后家里要解决其他孙子孙女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