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问题吗?”
我晚上不回去,陆白月一定又会在山庄门口等我,可是转念一想,我又不是他女儿,凭什么几点回去都要被管着?
我应了下来,又跟她谈论了几句,风元香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我要离开风荷举去找白灵,他才抬头多看了我几眼。
这几眼的神态实在是太像李晚镜,走出去很远我还是恍惚的,回过神又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能把元香当成李晚镜呢?我不能这么对他。
我在集市上找到了正在跟人砍价砍得热火朝天的白灵,最后人家卖给了他,但说他是“男子之肠,斤斤计较”,就在他差点把人家的摊位掀翻时,我及时把他拽了出来。
“气死老子了!”他气冲冲地嚷:“一斤放了四天的破菱角,也敢卖十铜?老子不过说了几句,她竟敢骂老子?”
我看着一个小孩自称老子,觉得甚是滑稽,但他气得不轻,再不肯买了,一定要亲自去挖,我只好陪着他去水里挖菱角,笠泽附近什么都有,弄得满身是泥才回到风荷举。
我骗白灵说今晚有大餐吃,他就把菱角洗好,一个一个擦干,用布袋全部装起来,背在肩上。
可我们到了风荷举时,只有一个侍男在等我们。闻人羽和风元香回去了,他说,我是留下来给陆姑娘带路的。
这个侍男自称雪言,人如其名,肤色胜雪,话也不多,带我们划船,穿花西行,到了水岸停船上岸,渡口正对着一条青石板大街,沿岸种满了翠竹,一路走下去,细细的竹叶微微细颤,郁郁葱葱,清雅动人。
雪言说,此街连同后面的山,皆是闻人家的地盘。我不由咋舌,圈山立庄?闻人家果然富庶,这大手笔,在京城只有皇家享有,真是远离天子地,兀自做神仙。
闻人家的山庄有一个雅名,叫风竹镇,听起来很低调,入口也很低调,白墙黑瓦,不见什么大气派,进庄后才知庄内别有洞天,雪言先带我去见闻人语。她换了身玄色的宽袖长衣,头发轻挽,悠哉悠哉地倚在榻上,搂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伸进他的衣服里不知在做些什么,少年被弄得一抖一抖的,脸颊绯红,她背上还贴着一个年龄稍大一些的男子,指如葱白,正给她捏肩。
闻人羽惬意地闭着眼,宴会还未开始,叁角金香炉里,飘着袅袅轻烟,风中飘着异香,而她身旁的铜制盘中盛满了冰块,有少年手执大蒲扇,在一旁轻轻扇着。
好一个闻人羽,莫说我在京城里的日子,就是我在现代开着空调吃着西瓜的日子也没有这美,而且此处临近水域,还是夏天,庄里活水不少,却没有蚊虫,真是世外桃源,只怕神仙来了也不愿再出去了。
(一百八十八)
我的到来惊动了闻人羽,不过她没有起身,只是睁了睁眼,笑道:“雪言,带陆姑娘入座。”
白灵没见过这场合,从进来嘴巴就没合上过,他看着那个一抖一抖的少年,刚想说什么,我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想跟闻人羽说这里还有个孩子,请她收敛一些,闻人羽笑道:“女人的场合,男眷可不能适应,还请小弟弟到偏殿去,那里摆着席,没有女人,都是男眷,由我的正夫成玉负责招待,陆姑娘也请放心。”
我想了想,又看了看白灵,觉得我把他带过来确实有些唐突,他还小留在这里不合适。
但我真没想到闻人羽的宴会有成人成分。
白灵被雪言带走后,那少年的身体已经软成了一瘫泥,依偎在闻人羽怀里。
我道:“闻人姑娘,怎么不见其他人?难道我来太早了?”
她闻言笑了笑:“不早,酒菜该上桌了,几个人这大会都在外头玩呢,我这就叫她们回来。”
宴会上,闻人羽给我引荐了四个女子,虽没有闻人羽的身世高贵,但都是谈吐不凡,颇有才学的女子,席上大谈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我一开始还勉强能说上几句话,越说到后来,越觉得无趣,便越沉默,只能不停地喝酒。
我挺喜欢闻人羽这个人,她逍遥自在,过着我憧憬的日子,但这种场合对我来说确实不太能适应。
到后来,闻人羽请了乐伎助兴,几个弹着琵琶的乐男不知奏的什么曲,听得我晕晕乎乎,大脑发胀。舞伶身着半透明的纱衣,蒙着半张脸,我迷迷糊糊里撞进一位舞伶的眸中,那眸子幽深无比,风情万种,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我还没明白他是谁,就见他被席上的女人抓过来,搂住腰,撩开他的面纱亲了上去。
舞伶也很主动,大庭广众之下,两根猩红的舌头淫靡地交缠着,我想阻止他们,可酒劲上来,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当我回过神,再看那个男子的脸,发现他并不是我记忆里的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
我很难受,又松了口气,有舞伶来到我身边,我只能装作醉了的样子,闻人羽笑话我,说陆姑娘竟如此不胜酒力,真是无福消受美人恩,快来人带陆姑娘找个地方歇息……
我被人搀着去休息,那人走后,我也出来,想找到白灵一同回离壬山。
我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我以为能在这场宴会里看见风元香,单独和他说几句话,我想问问他的身世,他的母亲,他的父亲,还有许多事,看来我终究没有这个机会。
风竹镇地方很大,庄中道路纵横交错,小道弯弯,我一会儿就迷了路,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这夜天上挂着一道峨眉月,月色不明,山中寂静幽暗,我穿过几道庭院的门,山后的月色陡然亮了起来,照在树上,连柳叶都被打白了,亮晶晶的。
我诧异了很久,才看清楚这山后载着许多柳树,但不是月色变亮了,而是柳枝上竟然全都是悬挂的银币。
银币的背面是弯弯的月亮和桂花,一点淡淡的月光就照得它格外明亮,我在层层迭迭的银叶大树中穿过,树梢上坠着沉甸甸的银钱,每一枚都映着洁白的月光。
穿过银钱做成的垂枝,我看到了一朵白花,心下一动,再往上看,确实是元香,他正站在银钱树下,对着天空出神,发梢挽着一朵白花,月色素衣与他单薄优雅的身姿,都透出古典美人的气韵。
他发现了浑身酒气的我,有些诧异,但很快露出了微笑,他看着我,眼里好似有一种要将我拆骨入腹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