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我便好奇了:“这孩子生的如此之小,才几个月?”
她道:“看这样子,应该不足四月。”
四个月?她莫不是糊涂了?四个月孩子就能出生吗?而且如此之小,真是诡异。
我们等了很久,那武叔总算是来了,说来也真是神奇,孩子用了那味药后,竟然真的开始喘气,而且面色也逐渐红润,他见孩子被救活,跪在地上跟我和林欢千恩万谢,哭得快要昏厥,我们急忙扶起他,让他依李若天所言,验谱上籍,给孩子领那个叫子药的东西。
我也是才注意到,户部的大堂中,放置着叁个巨大的圆形铜盘,中间纹路繁复,十分奇异。李若天命人取了孩子的脚尖血和武叔的指尖血,滴入铜盘,更为奇异且颠覆我对这个世界认知的现象出现了。
那些本来只是死物的血液如同瞬间获得了生命开始蜿蜒爬行,在铜盘中的纹路肆意行走,甚至能沿着盘壁逆着重力向上,我看得目瞪口呆,不仅为面前逐渐显露的花纹震惊,还疑惑于只是少量的血,是什么做到在巨大的铜盘中蔓延如此之广的?这是什么玄技?
李若天已经司空见惯,面色如常。
孩子的血和武叔的血分别滴在不同的铜盘中,李若天左右看了看,忽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她对武叔儿道:“孩子不是你的,差他人前来验谱。”
武叔身子一颤,惊恐地看向李若天:“不……不可能……妻主她……妻主她只有我一个夫,怎会……”
“我怎会知道,赶快让孩子的父亲过来,否则无父籍。”
李若天寡淡的回应让武叔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惨烈的悲鸣,他抱着脑袋,在大堂里胡言乱语地叫起来,就是不肯相信,说大人一定是看错了,妻主身患重疾,他每晚都守在妻主身边,孩子不可能不是他的,一定是看错了,绝对是看错了,他要求找别人再看一次。
李若天压根不理会他,打算遣人赶他走,但又看到了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的我,估计是顾忌到在我面前的形象,改了口:“行吧,拆谱再验。”
说完,便有旁边的女子打开铜盘。原来这铜盘还能上下拆开,成两个铜盘,上方一层薄薄的圆盘被揭掉后,下方又是一个薄薄的圆盘,女子执一张雪白宣纸,平整上铺,顿时红色的细密纹路便印在了纸上,其线条之细,我觉得还不到十分之一毫米!
另一个铜盘同样的程序,不过是上下两张都做了拓印,可以看出一个阴文一个是阳文,在阳光下,薄薄的宣纸白得透明,四五个户部女子对比了宣纸后,都道:“不合。”
李若天道:“看吧,我都说了。哦对了,验谱一银,拓印叁张叁银,羊奶二铜,共计四银二铜。”
说着,她拿走了五枚我还给武叔的银币,还很贴心地找了零,便不顾男子的哭喊,遣人将他赶了出去。
我沉默了很久:“孩子若是无父籍会如何?”
李若天道:“对孩子倒没什么大碍,毕竟是个女孩,药该给还是会给,就是以后每次娶夫都要验谱,比较花钱。对男人倒是有些那啥,没有孩子,老了就没人养活,全靠他妻主的良心喽。”说着她喝了一盏茶,飞快换了话题:“改天你和晚镜一起回趟李家吧?府上最近到了一些南国水果,母亲说给你们送一些……可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有个东西还臭臭的……你们直接过来,喜欢哪个就挑走哪个……”
“呵呵……呵呵……改日……改日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请求,只好糊弄过去改变话题,顺便也问出我心中的疑问:“这是什么?”我指指那铜盘。
“这个啊……是命晷,弟妹没见过?”
我摇摇头。
“哦,你还未生孩子,没见过也正常,它只在各地的户部设有,对了,皇宫里也有一个。”
“用它就能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李若天点点头:“这是过去野蛮国的男人为了验证女子忠贞向天星门要来的,你说可笑不可笑,那天星门是好找的吗?他们好容易找着了,不求些济世救国的法子,却求来了这个,啧啧啧,你说心眼多小?自卑又可怜!更搞笑的是,天星门还真给了!”
她们口中的野蛮国,应该指的是过去男尊女卑的社会。
我问:“既是野蛮国的东西,为何我们现在还在用?”说完这句话我就想到了,大概是为了防止近亲通婚。
母系社会中孩子若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后代之间必然会产生这样的顾忌,比如两个无血缘的女子分别娶了兄弟两个,这两个女子同时还有许多男人,那么她们的孩子究竟是否可以通婚?如果可以,就会有近亲通婚的可能,如果不可以,通婚受的限制又未免广了些。
李若天的回答也跟我想的差不多,只是还有一点,因为男人的妒忌心太重,虽然不敢在女人面前表现出来,但背地里做的龌龊事可不少,他们猜忌自己养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还闹出过不少掐死孩子的事情,前朝还有强人竟与女儿乱伦,故不得已才将这命晷从地底下又挖了出来。不过自从知道了孩子的父亲是谁,正夫和侧夫、通房、床奴的身份差异也加予孩子身上,所以据此又将野蛮国的嫡庶之别搬了过来。
“不过对咱们也有好处。”李若天磕着瓜子道:“为了让自己多几个孩子保住地位,这男人在床上服侍得更贴心了,可谓花样百出,啧啧啧……”
“……”
不得不说,这个回答,终于解答了“父亲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吗?青夏比我身体好那么多,我们到底是不是亲生姐妹?”这两个困扰了我十几年的问题。
等待武叔的时候,我思考着这个命晷的原理,发现它跟那红丸一样,让我很难明白这个国家的科技水平到底在哪。半晌,我忍不住问了一个非常在意的事:“除了血液,别的可以吗?”
“别的……呃……”李若天犹豫了片刻:“我听说民间有验精元的,若那人夫长得好看,就要他跪在命晷上自渎……但咱们这毕竟天子脚下,我们胆子都没那么肥,猥亵闺中男子没事,猥亵人夫可是会被打鞭子的!”
“……”
从震惊中回过神,我又问道:“那……孩子的父亲若是双生子中的某一个,也能查出来吗?”
李若天笑得合不拢嘴:“弟妹真是好奇心旺盛,不过此问题倒是一针见血,双生子确实查不出来。”
我道:“好吧。但想来也不会有哪个女人真把双生子都娶回家放床上,让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还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跟她……太变态了!”
李若天哈哈大笑:“弟妹怎能这么说?我家床上可就有一对双生子!”
“……”
李若天又笑道:“看来弟妹还是不太会品男人,双生子自有双生子的好,等你尝了那滋味,便知其中乐趣了。改天,让晚镜给你好好挑一对。”
“……”他?
我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拜托,李晚镜连我找小倌都忍不了,怎么可能主动给我找男人?
我们在户部等了很久,武叔都没有再过来,而李若天急着下班,直接给孩子上了无父籍,连名字都是她问了女人的姓后瞎取的,上了籍,便给孩子喂了药,遣人送回去,我赶忙让林欢带路。
我这才发现,每个孩子的户籍纸上有很多空格,一数,十四个,李若天在第一个空格上盖了“子”的印章,但不见盖第十五味药的印章。
李若天忙完,就急着要走:“弟妹刚刚一提生双子,我才想起好久没疼爱他们了,甚是怀念那滋味,得回家好好弄他们一番。”说罢问需不需要送我回家,她有马车。
我:“……”拒绝之。
我在街上目送她离开,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迈步回去。
一直以来,我总感觉自己的时间停留在十七岁死去的那一天。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的期盼,期盼或许我没有死去,只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等我从梦中醒来,会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我经常梦见过去的事情,街边的车轮声,夏季的空调与西瓜,高大的教学楼和操场,湛蓝的天空里略过的飞机航迹云。
我总是听见家人和同学在呼唤我的名字,我本名并不叫林微雨,可是,在梦中他们叫的却是这个名字。
因此,我又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梦。这十六年的人生是如此真实,有时候让我产生怀疑,是不是我本来就是林微雨,两岁那年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名为中国的社会主义国家,并且在那里梦过了十七年呢?
这种割裂感让我一直跟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只是随心所欲地活着,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求,以至于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是如此匮乏。
我知道自己常常无法理解身边人的想法,也知道身边人无法理解我,可我没想过就连路边随便一个人都知道的东西我都不清楚。
子药、命晷、诡异的孩子……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人司空见惯的事情吗?
太阳还没有落下,我回到了太师院太学部的书阁,这里藏书数十万,可以说是汇聚了整个国家知识的地方也不为过。
先生让我住在这里,顺便帮她整理书卷,因为这里的学生每天从书架上往下捞出数百本书,还不归位,让她非常烦恼。
在整理书卷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地方的史书寥寥,竟然只有一本《武史》、一本《姒史》。
我打开了这两本史书,没成想,《姒史》开篇就讲述了我今日所见那诡异幼小胎儿的来历。
原来,这世界的女子产下的胎儿都很小,也因此分娩变得极为轻巧,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可这一切并非天生,而是人为。是六百年前,一个名叫“姬炆”的女子用七千位女子的性命与天星门的仙人交换来的。
姬炆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太师院小学部的第一堂课,女子击败男子的历史,说的就是这个女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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