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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095章(1 / 2)

轮椅隆隆滑过地面,停在木质房门外。

房门没锁,一只手轻轻推开,如水的月光霎那间倾泻于地。

陆见微抬眸,门外之人端坐在轮椅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带顺从地垂在背后,没有落至前襟,浑身上下,没有丝毫不整。

来之前,仔细收拾了呀。

她弯起眉眼,笑问:“怎么不进来?”

温著之推门前,以为她会坐在桌旁等他,未料看到的却是她半靠于榻的场景。

他挪开目光,不敢再瞧。

轮椅滑入房间,房门吱呀关上。

温著之只往前行进几分,便停了下来,而后取出一些布阵的器具,在方寸之地摆起了阵法。

虽蛊神教的人不一定会偷听,但防患于未然。

陆见微自己就是谨慎的性子,看到同样谨慎的人,不免生出几分赞赏。

“现在可以说了?”

“嗯。”温著之依旧没有往前,与她相隔数尺,“裴是我母亲的姓。”

陆见微:“如果我没记错,裴也是国姓。”

“我母亲是当今圣上的胞妹,与一位江湖客互生情愫,皇室为了遮掩消息,对外宣称公主病弱,于京城外的道观里休养,不再见人。”

“实则是你母亲随你父亲离开了京城。”陆见微颔首,“能理解,即便凶残嗜杀的江湖客会让老百姓畏惧,可江湖话本上描述的英雄豪侠依旧令人向往。”

英雄得美人青睐,不足为奇。

温著之笑了笑,“父亲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她本就想闯荡江湖,只是身份受限,直到江湖客的出现,才让她寻到机会。”

“后来呢?你为什么会中毒?”

“二十多年前,丰州望月城外,两位九级武王决斗,致无辜百姓失去家园,伤亡惨重,此事你应当已经知晓了。”

陆见微颔首:“关河听她娘说了,回来告诉了我,燕非藏也提过,其中一位是逍遥宗的九级剑客,另一位是擎天殿的长老。”

“剑客是逍遥宗的长老,也是我的祖父。”温著之神色平静,“当时逍遥宗宗主油尽灯枯,宗内权力更迭,少宗主天赋不高,难堪大任,其余长老虎视眈眈,老宗主临终托孤,我祖父应下,却也引来杀身之祸。”

陆见微挑眉:“此事与擎天殿有何关系?擎天殿长老为何要杀你祖父?”

“抱歉,其中内情我也不甚清楚。”

“那就继续说你知道的。”

“为了保住少宗主,父亲与母亲都被卷入阴谋,也包括我。多事之秋,他们防不胜防。五种毒,来自五方势力。”

“为什么要用毒杀人?”陆见微不解,“逍遥宗内还能找不出一颗解药?”

温著之:“也许是因为,他们无法做到亲眼看着好友死在自己手下。”

“……”陆见微无语,“这不是虚伪吗?都要杀了好友,还如此惺惺作态。”

“嗯,惺惺作态。”温著之因她的义愤填膺笑了一下,继续道,“五种毒没有让我们立刻失去性命,但父亲和母亲为了把我送出去,牺牲了自己。”

“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母亲的侍从带我逃离逍遥宗,联系上京城,我被接入京中。五种毒竟在我体内达成平衡,短时间内不会致命,却会影响我的寿数。圣上令太医想了法子,用银针将毒素逼至面部,又让我习武强身。”

“但随时间推移,平衡的五种毒演变成新的剧毒,针法也无法继续压制毒素蔓延,你后来只能动用内力。”

“是。”

陆见微仔细打量他的神情,不见悲伤难过,仿佛一个旁观者。

“你是怎么当上指挥使的?”

“朝廷早有计划,只是没有足够的武者效力,采花贼案出现后,朝堂内外人人自危,圣上便问了我的意思。”

“你就答应了?”

温著之抬眸望向她,目光温和而厚重。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见微理解他的选择,人是需要实现社会价值的,一个天赋卓绝的练武奇才,蒙受皇室之恩,为朝廷分忧解难是他应该并且渴望去做的。

“可想过报仇?”

“若有机会,必为双亲与祖父讨回公道。”

陆见微坐直身体,神情无比认真:“告诉我他们叫什么名字。”

温著之呼吸一滞,眉宇隐现顾虑:“陆掌柜想替我报仇?”

“你的仇你自己报,若你真报不了,我再考虑帮你。”陆见微说,“我只是想到,一直以来隐藏在暗处的杀意,会不会就和逍遥宗有关。我得提前做好功课。”

温著之松了口气,“好。”

三天内,布瓦族、俋族和缪族陆续送来诊金和药材。

陆见微按照解药药方,将炮制好的药材都碾成粉末,装入瓷瓶里。

剩余的大量药材托三族族民送往达达城的八方客栈。

陆见微出手一次一万诊金,布瓦族四十五人,缪族十五人,俋族二十人。

其中俋族的诊金要翻一倍,三族共计100万两。

诊金会在运送药材的同时,由钱庄转给陆见微。

“陆掌柜,明日便是故白头开花之期,或许明日一别,你我再无机会相见。”阿勒红递上一本书,“你助神教良多,我无以为报,知你在蛊术一道上颇有天赋,便送你一本教内的珍藏,我用中原的文字誊写了一遍,还望莫要嫌弃。”

“怎么会?多谢教主慷慨赠书。”陆见微惊喜接过,“冒昧问一句,那日捕捉蛊皇的方法可还能用?”

阿勒红坦然摇首:“短时间内无法再用。”

陆见微明白,大招都是有冷却时间的,但还是不死心地多问一句:“需要多久?”

“短则一年,长则五年。”

陆见微顿时歇了心思。

故白头生长在缪族腹地,缪族腹地就位于西南最出名的魂断岭。

魂断岭内毒物无数,天然陷阱也极多,寻常的江湖客不管带再多解药进去,都无济于事。

更别提山林内还会出现瘴气。

在西南,也只有熟悉魂断岭瘴气规律,通晓魂断岭毒物和药材习性的缪族人,才敢进去闯一闯。

可惜中原的江湖客们,通常心高气傲,觉得区区一座山岭不算什么,为了高额的报酬,不顾后果地闯进去,大多数便都魂归山岭。

这才有了魂断之称。

但在西南,魂断岭有另外一个名字。

“是你们中原人贪婪鲁莽,什么都不知道就往里面闯,不丢性命才怪。”阿勒舒嘲讽道,“什么‘魂断岭’,它明明叫‘屾可陌’。”

陆见微:“什么意思?”

“生与死。”阿勒红与陆见微并肩而行,温和道,“它既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

药材能够救死扶伤,毒物则会让人丢掉性命。

“确实更贴切。”陆见微颔首,“林从月的故居还有多远?”

“就在魂断岭内,”阿勒红目露赞赏,“她是个很有韧性的人,也是位仁慈博爱的医师。”

阿勒舒红着眼睛道:“若不是逍遥宗那群人,她也不会丢了命,逍遥宗的人都该死!”

“阿勒舒。”阿勒红低声提醒。

陆见微摆摆手,“无妨,我倒是很好奇,你缘何说她是被逍遥宗的人害死的?”

江湖上流传的版本,林从月是被江湖客围攻后自杀而亡。

阿勒舒轻哼一声,不愿回答。

“你大概不知道,林从月如今在中原,是一位人人称颂的仁医,很多人都为她著书立说,甚至供奉其牌位,香火不断。”

“当真?!”阿勒舒瞪大眼睛。

陆见微:“此事你稍稍打听便知,我何须骗你?”

“她不是一直被中原人称为女魔头吗?怎么突然就……”阿勒舒灵光一闪,“难道是你?”

她说过,客栈里的一个伙计与林从月有渊源。

陆见微笑道:“我只是在寻找解药的过程中,不小心查到了当年的真相。”

阿勒舒沉默片刻,才哑着嗓子开口:“她当初过得很不好,可她从不怨恨旁人,她的心里只有医术。我一直不敢打听她在中原的事,就怕见到中原人后忍不住杀人。”

陆见微静静听着。

“她是个好人,她跟那些贪婪卑鄙的中原人都不一样,她想找药,却从不会擅自闯进魂断岭采摘,而是征得族里的同意才会去。其实她不用这样的,她救过族里的人,族人们都很喜欢她,她想进去就进去,没必要总是问上一声。”

“的确是个好人。”陆见微心想,甚至是个心怀大爱的人。

阿勒舒抹了把眼泪,瓮声瓮气道:“都怪我,没有及时赶回来。我答应过她,故白头开花那天,带她一起去摘花,可蛊神节比试时我不小心受了伤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去找她,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好虐。”陆见微在心里对小客说,“我真的听不得这种阴差阳错的故事。”

小客:“呜呜呜呜。”

它已经难过得说不出话了。

“我跑遍了屾可陌,跑遍了达达城,都没能找到她。”阿勒舒唇角泛起苦涩,“就在我茫然无际时,我听到几个中原人的话。他们说,他们说……”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女魔头终于死了。”阿勒舒流下眼泪,“我不知道她在中原是什么女魔头,我只知道她一直在躲着中原人。我捉了那几个家伙,用蛊虫吓唬他们,他们全都招了。”

前方已出现一座简陋的竹屋,十年过去,竹屋已经染上风霜,斑驳而沧桑。

“他们都是来追杀她的,可她医术高,会使毒,又躲在魂断岭,那群孬种自己不敢进魂断岭,就买通了逍遥宗的人,让他们在争抢故白头时杀了阿月。”

陆见微:“……”

“逍遥宗本就不愿旁人分刮故白头,既能得到钱财,又能少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是他们害死了阿月,然后带着在魂断岭攫取的战利品走了。我好恨!我恨不得杀光他们所有人!”

阿勒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神情温柔而怜惜。

缪族的孩子本该纯粹质朴,却因情之一字不惜离开神教,做那什么圣药堂堂主,专门针对中原人。

陆见微说:“林医师是服毒自尽的。真相大白前,无人知晓她是死于逍遥宗弟子的围攻之下,即便后来她洗清污名,也没有听到有关逍遥宗的任何一点消息。”

逍遥宗完全神隐,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

阿勒舒站在竹屋前,眼里盈满自责。

“我总是来迟。她遇难的时候我没保护好她,她的遗物被人翻找偷走的时候,我也没能及时过来制止,等我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那些恶心的鬣狗!”

林从月的遗物是被胡九娘和窦亭拿走的。这两人都已经死了,如今遗物都在阿迢手里。

这些事陆见微就没必要与他言明。

“我气不过,就请求族里重新划了领地。”阿勒舒说,“我不想她死后还要被那些蛆虫打扰。”

陆见微在心里轻叹。

虽结局惨烈,但这般真挚热烈的情谊,还是会令人动容。

“十年前你多大?”

“十八。”

林从月去世的时候二十八,他们差了十岁,但纯真的少年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了对方。

十年过去,这份感情不仅没有被遗忘,反而更加深刻厚重。

一座破败的竹屋,已经是阿勒舒最后的一点念想了。

陆见微神色郑重地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你为她正了名,当然可以。”阿勒舒伸手推开竹门,吱呀声沉重而滞涩,仿佛来自十年前。

屋内只有一张书案、一只竹凳以及一方矮榻。

灰尘不多,也无蛛网,想必有人经常来打扫。

竹屋的墙壁上刻着一些字迹,应该是林从月当年留下的,荒山野岭,寻不到多余的纸笔,只能用小刀刻在竹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