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别见外。”
“不光是镇定剂的事。”纪凛踌躇了会儿,局促地开口,“刚刚在房间里,你说起去年穆哥生日那晚发生的事,没有提到我……谢谢你。以后也别提,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找过他。”
虞度秋不解:“为什么?”
“做人不能太贪心:他回来了就好。”纪凛挠挠头,“而且他现在感激我救了他,好不容易愿意跟我沟通了,我不想再把他吓跑了。”
虞度秋一愣,若有所思了会儿,说:“其实我刚才问了穆浩,喜不喜欢吴敏,他给的答案是否定的。”
“那又怎样,他说过他喜欢白净的女孩儿。你看,我都晒得这么黑了。”纪凛亮出自己的胳膊,经历了这几个月的辛苦奔波、风吹日晒,早已是小麦色了。他苦笑:“况且我也不是女孩儿。”
“哦?那你10月25日那天为什么要问卢晴借美白隔离?想让谁看见你白净的小脸?”
“…………虞大天才,你那超群的记忆力能不能用在正经事上?离我们这种普通人的私生活远一点,好吗?”
虞度秋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别人的事我还懒得记呢。”
搜山工作进展缓慢,前一日的雨水尚未蒸发,下午又来了一场飞沙走石,厚厚的云层压在北方的山头,闪电频现,从远处看,滂沱大雨呈圆柱状,接天连地。
云散雨停后,气温又升了上去,各种城市里罕见的蛇虫鼠蚁开始出没,给本就不易的搜救工作增加了难度。
酒店大厅前的庭院内,石板路两旁亮着小夜灯,数不清的小飞虫绕着光飞。
娄保国用蒲扇拍死了第十只叮上他的大花蚊,挠着奇痒难耐的胳膊发牢骚:“这蚊子怎么专叮我?”
周毅掐了把他的肱二头肌:“你肉最多,最年轻气盛,不叮你叮谁啊?”
娄保国闷闷道:“我不是最年轻的,大哥才是,你别说得他好像回不来了一样。”
周毅沉默片刻,难得对他道歉了:“对不起,我也希望小柏能回来。”
但抹谷警方已经搜山一整天,搜索范围覆盖了爆炸发生地点的方圆两公里内。柏朝背部受伤,失血严重,按理说不可能走那么远。
“下午听警察说……大多数痕迹都被雨水冲刷掉了,只剩下半山腰的大量血迹。”周毅咬了咬牙,按捺住鼻酸,“或许是柏志明把他打晕带走了。”
娄保国也往好的方向开导自己:“对,大哥好歹是他养子,就算遇上了,柏志明应该不会那么绝情的。”
“刘少杰也是他养子,还更听话些,不也落得个替死鬼的下场?”虞度秋坐在庭院的花园椅上,喝茶赏景,仿佛背后长了耳朵,头也不回地说,“自己最器重的养子背叛了他,协助警察去抓他,柏志明会手软吗?”
娄保国闻言,心尖儿颤了颤,问周毅:“老周,你见多识广,一般像柏志明那种毒|贩,抓到了叛徒,会怎么办?”
周毅抿住唇,神色凝重:“你最好别听。”
“没事,你说,我承受的住。”
“你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手段,或许是他们最仁慈的手段。”虞度秋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视线长久地凝视着北方的连绵群山,“你见过柏志明怎么处置敌人的,不是吗?”
娄保国一个激灵,想起来了——从朱振民的溺亡,到他们刚经历的爆炸……都是让人面目全非的死法。
“那、那大哥他……”娄保国不敢想象下去。
周毅不忍再聊这个话题:“先别想那么多了,等警察消息吧。少爷,我去问问,送镇定剂的人怎么还不来,这都七点了。”
“嗯。”
虞度秋浅饮了一口普洱茶,抚摸着略烫的陶瓷杯,似曾相识的温度似乎令他回忆起了某个人的体温,目光迷失在了袅袅升起的白雾中,寂静得宛如一尊雕像。
娄保国见他出神,不敢打扰,只好用蒲扇拼命扇风赶蚊子,心想周毅说得大概没错,生命体征越活跃的人,越容易遭到攻击。
连蚊子都能辨别出来,虞度秋现在的心是冷的,血是僵的。
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招呼:“度秋。”
娄保国回头,瞧见是裴鸣,立刻站直了,不露声色地紧盯着他。
裴鸣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来到庭院内,很有礼数地询问:“我能坐吗?”
虞度秋给他抽了把椅子,微笑:“当然。”
裴鸣没有带下属,像是晚饭后出来闲逛的,坐下后瞥了眼酒店大厅内监视着他们的警察,低声问:“一天了,这些警察怎么还没走?我们还怎么出去找志愿者?”
虞度秋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杯茶:“警察不放心,还在调查我们,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我怕耽误你实验,你不着急就行。话说,柏朝还没给你找到戒指啊?”
“他被我派去做别的事了,裴哥怎么这么关心我的下属?”
“毕竟他曾经也是我的下属,虽然时间不长。”裴鸣摸出一支雪茄,“介意吗?”
得到许可后,他便擦亮了一根火柴。橙黄的火光在微风中跳跃,在两人眼中亮起一簇火苗。
虞度秋注视着那簇火苗,冷不防道:“裴哥,你当初,为什么要带柏朝来我的十八岁派对呢?”
裴鸣刚点燃雪茄,可能是抽急了,猛地呛了一口,连声咳嗽,顺手摁灭了火柴:“咳咳……不记得了……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没带他来,或许现在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
“这真不像是你会说的话。”裴鸣平复了咳嗽,沉笑道,“我认识的度秋,一直走在所有人前头,只会往前看,从不会像我这种普通人一样,去反思过去发生的事。”
虞度秋莞尔:“裴哥过谦了,你怎么会是普通人,门口那些踩水坑玩的小孩儿、刚给我端茶的服务生,他们才是普通人。我们不能一边拥有着他们十辈子无法企及的财富,一边压榨他们祖祖辈辈的劳动力,还一边大言不惭地说他们跟我们是平等的吧。”
裴鸣合上眼,呼出一口淡淡的烟云:“这话才像你。说真的,我时常分不清你到底站在哪边。”
“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