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梁之间,千二百里,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至少要十五天才能抵达。再加上高闲云喜好玩乐的性格,年前能回来就能说一句快了。
然而不出一个半月,高闲云去而复返。
听到通禀的陈杳心情沉入谷底,吩咐道:“请她进来。”
必是很严重的事,连高闲云都没有游玩的心思,直接返京。
高闲云给了个眼神,示意陈杳屏退左右,方才开口,开门见山:“你府上这位,根本就不是昭华公主。”
昭华自缢了,在来陈国的前一天晚上。梁国君臣不知道哪里找了个女人,顶替昭华。为掩人耳目,昭华公主被草草送出宫掩埋,连碑也没有,只有她生母每月会派宫女偷偷祭拜。
那种紧急情况下,能找到的顶替人选,屈指可数。召儿的真实身份,此时于洞察的陈杳而言,不过像蒙着一张朦胧单薄的纸片,根本不经猜。
他娶的不是昭华,是昭君——替公主出嫁的召君。可惜彼昭君是受封出塞,此召君却是冒名出嫁。
昭君仍是昭君,召儿却只能是昭华。
知道真相的陈杳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一点,甚至没有怒火,相反是一种理解。
难怪她永远那么唯诺,那么胆怯,那么怕死。
那天,她说她是亡国奴,原来不是比喻,是一句真得不能再真的真话。
陈杳苦笑。
这一笑里,有太多情绪,唯一没有讶然。
高闲云奇怪,“你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猜到了。”从高闲云进门那一刻,陈杳就隐隐有预感,自然没有太多诧异。
“也是,你要不是察觉到什么,不会专门叫我走一趟,”高闲云追问,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怎么称呼齐王府上这个公主,“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什么怎么处置?”
“你让我走这一趟,不是为了查清楚好处置她吗?”
“梁国也是无奈之举。这件事捅破了有什么好处,让梁地的百姓再受一次战火屠戮、胆战心惊?”陈杳并不喜欢战争,坦言道,“我只是想心里有个底。”
高闲云心领神会,叉手在胸前,笑言道:“你早讲,我也不这么费心费力替你查了。我连昭华公主的坟都给你刨了。”
“???”陈杳缓缓抬头,眉峰如聚,震惊地看向高闲云,“这种缺德事你也干?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入土为安,她都死这么久了。”
“我这不还是为了你?”高闲云愤愤不平,郑重声明,“而且我只是掘了她坟,没有开她的棺,她还在那个盒子安安生生躺着呢,搬个家而已。现在坟也没了,真的死无对证了,你该感谢我!”
始终不见陈杳反应,高闲云吼了一声:“说话!”
无话可说。
千头万绪,汇成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高闲云:“厉害。”——
冬月里难得的阳光,从光秃秃的枝丫间投射下来,照在青年的锦裘上,藏青色的缎面暗纹若隐若现。孟屏山裹着一件白狐领大氅,卧在躺椅里,把书扣在脸上,不知是睡是醒。旁边的木几上,摆着个掌大的炭炉,一直温着茶。
一进门的高闲云就见到这幅静享岁月的景象,正想叫醒他,听见孟屏山懒懒地说:“告诉我娘,我不想见。”
他把她认成了谁,又不想见谁?
高闲云偷摸摸走近,俯身,隔着书在孟屏山耳边叫了一声:“喂!”
高闲云?
闭眼而憩的孟屏山猛然回神,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把书从自己脸上移开,果真看到高闲云眯笑成半月形的眼。
孟屏山有意识想往后退,但身后是椅背,于是坐了起来,把书合好放到一边,“你怎么在这儿?”
“我回来了啊。”高闲云随手把带来的酒搁到几子上,撩袍坐好。
“这么快……”看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