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美滋滋地喝了口酒,脸蛋红扑扑地道:“对,不能心急,奶奶还想让你多陪几年,多说说话。”
焦老太太吃了口菜又道:“要是有好的,奶奶也帮你留意,奶奶啊,还想帮你带孩子呢。”
焦润上辈子和焦润的“情况”差不多,虽然不傻,但也没有亲人,连奶奶都没有。小时候不记事,懂事起才知道,她若是要想改变生活,只能靠自己努力。
多亏了她成绩好,脑袋灵,高中那会儿自己找报社,找媒体,打造了一个孤儿苦苦求学的形象,收到了不少好心人的资助,连带着自己争气,一路摸爬滚打,终于活出了个人样。
猛然有个长辈跟她说这种话,她还挺不适应,拿着筷子顿了一会,说道:“谢谢。”
“这孩子,跟奶奶谢什么。”
这顿年夜饭吃得其乐融融,谁知刚出正月十五,就出事了。
那天焦润和老太太一起正常去了店里,因为是农历节日,店里比平时忙,有不少来买纸钱的。
忙到下午三点多,焦润抽空去了趟菜市场,买今晚的菜。回来的路上,距离店门口还有二十米的地方,她就看到了一辆救护车停在门口。
焦润当时心里就是一“咯噔”,跑过去的时候,老太太刚被抬到车上。
同一条街熟食店的老板娘看她回来,连忙跑过来焦急地说道:“润润啊,你可回来了,你奶奶刚才跟我说说话,突然就倒了。”
焦润将菜递给她,冷静地说道:“麻烦您帮我放屋里,我跟着救护车去趟医院,店外的卷帘门锁上就行,锁头在收银桌旁边,谢谢您了。”
交代好事情,焦润立即跳上了救护车,对医生道:“我是病人家属,她是我奶奶。”
急救车关上门,一路向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焦老太太躺在担架床上,双眼紧闭,一左一右两个医生,焦润不懂医,没有上去添乱。
眼角瞥到焦老太太的鞋松了一半,只有上半段挂在脚背上。
焦润伸手,将她的鞋子穿好,理了理裤腿子上的褶子。
冥添面无表情地盘坐在地上,开口道:“你想知道她有没有死气吗?”
过了几秒,焦润道:“生死有命,奶奶她干了一辈子白事,最知道这个道理,它来了,我们接受,它没来,我们也接受。我会一直陪着她,等待结果。”
冥添双手放在膝上,静静地凝望着这个干净的灵魂。强大,自由,纯粹,就像琉璃一样,阳光透过,却带不走一点颜色。
焦老太太最终没能挺过这一劫,突发性脑溢血,生命截止在了这天深夜。
焦老太太一生干净利落,就连死都死的痛快洒脱,没受一点罪,也没有任何的预警,说拜拜就拜拜了。
焦润坐在手术室外的塑料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术室的灯亮起时,她仿佛若有所感,最先出来的是医生,遗憾地向焦润摇了摇头。
焦润点了下头表示知道,说:“谢谢。”
“请节哀。”
焦润站起身,说道:“我家是干这行的,我一会儿就带她走,您有电话吗?我想叫一下殡车。”
给德华打完了电话,焦润跟着护士去了停尸间。
“车一会就到,您去忙吧,我想跟奶奶单独说说话。”
等护士走了,焦润走到了铁床前,将老太太身上盖着的白布掀起一半。老太太的遗体非常安详,就跟睡着了一样。
焦润替她理了理头发,笑着道:“您呐,可真是潇洒走一回。”
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去,没给任何人添麻烦。
冥添和老太太也算相处了小半年,吃了不少顿她做的过火红烧肉,也被动搓了许多次的背。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明明是只鬼,却头一次对人类的死亡感到了一丝陌生的情绪。
冥添启唇,低声道:“她生前也算积了不少阴德,下去不会受苦。”
焦润“嗯”了一声,开始细致地帮老太太整理遗容,在她打算翻衣领的时候,忽然,就见一层透明的东西,缓缓的从老太太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焦润的手停在半空,只见那团透明的烟雾逐渐幻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眼珠微动,看向了焦润的方向。
焦润:……忘了,她奶奶走了她也能看见啊!
老太太的魂魄呆呆地望着她,像是没有意识般。
“冥添,我奶奶怎么不会说话?”
冥添:“她是刚死的生魂,要缓一会才会说话。”
生魂的缓冲时间有长有短,有的生魂离体一刻钟就能动,有的需要缓个十天半个月,或者更长。
焦润绕过铁床,伸手去摸了摸,并不像电视里演的一下子就能穿透,她能摸到,触感有些滑,就像沾了水的胶皮手套。
焦润的手刚碰到,老太太猛地就动了,她眼珠子左右滚了滚,先是看了看焦润,说道:“润润?”
焦润慢慢地笑了:“哎。”
老太太左右看了看:“这是哪儿……”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了铁床上的自己。
又抬起手来瞧了瞧,笑道:“呦,我这是走了啊……不对啊,我都死了,润润你怎么还能看见我呢?”
焦润舔了舔嘴唇,说道:“没告诉您,我一直都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