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对立的感受,恰如静宁郡主对咸安宫里阿玛额娘的矛盾的感情。
阿玛额娘是爱她的吧,不然不会允许她这样、残缺的人活下来,可是,她从前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
阿玛从来不曾见她,额娘……
她是额娘的最后一个孩子,生了她这样一个怪物后,额娘就失宠了。
额娘应是怨她的。
额娘也不怎么愿意见她。
但她又确实活下来了,活着有了郡主的尊贵,活着站到了阳光之下。
她从咸安宫被接走的时候,额娘不知有赐婚之事,满脸的惊惶,阿玛沉默的看着她,眼底也有悲凉,他们是爱着她的,是在担心她吧。
静宁郡主抽回手,微微眯眼勾唇迎向阳光,一个纸糊的美人终于有了些生气,静谧、温暖、美好。
屋内伺候的宫女见她心情不错,以为她是因为这冰,笑着逗趣道:“玉大人在内务府是当着差的,如今皇上把郡主指给了玉大人,哪个敢不仔细伺候着郡主的?”
另一宫女笑着端了个托盘进来,正好听见这宫女的话,笑着禀报道:“郡主,这是榕辰娘娘使人送来的冰碗,说暑气大的时候吃这个最是解暑,还说玉大人也极爱这个。”
静宁郡主回过神来,笑着让宫女放下冰碗,她知道榕辰娘娘是玉大人的姐姐,这些日子她知道了不少事儿。
都是嫂嫂说的,更是哥哥借嫂嫂的口告诉她的。
那位玉大人模样俊俏,虽说学问不好,但脑子灵光,也有手段得很,家里的银子堆成山,虽然也能花钱,但随便想个法子就能再挣出一座银山来,再有就是汗玛法特别信重他,如今已经是一等御前侍卫,又在内务府和户部两处担着职,这两处都是管钱的要紧处。
玉大人家虽说如今根基浅了些,但宫里有榕辰娘娘,又有二十二阿哥,再经营个十几年,往后就更了不得了,更别说他还娶了她,两处合到一处,她往后只会、更加尊荣。
哥哥和嫂嫂的言下之意,她听懂了,他们想让她把玉大人拉到哥哥身边,但是她、
她没法子帮谁拉拢谁,她只能顾好自个儿,甚至她自个儿能不能好,也全看汗玛法和玉大人如何。
静宁郡主吃着冰碗,嘴里冰凉凉甜丝丝的,心里却又寒苦起来。
这些日子她就像是踩在云端上,又轻飘飘软乎乎的,又没有个实落处,没有赐婚前,她怕汗玛法改了主意,自个儿又莫名的‘暴毙’,回到咸安宫的小屋子去;赐婚后,又害怕嫂嫂嘴里处处都好的玉大人嫌弃她。
她这样的,怎么可能不被嫌弃,可汗玛法又为何会把自个儿这样的指给玉大人?
他想让他断子绝孙?
可是,不都说汗阿玛极喜欢他的吗?
太多的疑问困惑积在静宁郡主的心里,偏她谁也不能问,谁也不能说。
静宁郡主安静的用着冰碗,伺候的宫女也早已习惯了她的安静,只静静侍立在一旁,彼此互望一眼,不知她们哪一句又惹了郡主不高兴。
一碗冰碗刚用完,弘皙的福晋便笑吟吟的寻了过来。
“二妹妹,内务府使人送衣裳和首饰的样式册子过来了,你快来挑挑你喜欢的。”
“嗯,静宁给嫂嫂请安,”静宁郡主起身柔声应了又请了安,让着弘皙福晋到榻上坐下,和她一块挑衣裳首饰。
其实,说是挑静宁郡主喜欢的,但几乎全都是弘皙福晋做的主,倒不是弘皙福晋霸道强势,而是,一问她喜欢什么,她就问嫂嫂觉得哪个好,然后便指着弘皙福晋选的那一个说,我也觉得嫂嫂说的好。
就这么的,两人算是极和睦极顺利的选完的东西。
弘皙福晋把册子交给身旁的宫女,让她交给内务府的人,又拉着静宁郡主的手笑道:“说起来,这样把一应衣裳首饰器具都做成册子的主意,也是玉大人想的,真是方便,又显得内务府的花样多了,又叫那些个喜好旧花样的,也不怕说不明白了,咱们闲来没事翻一翻也能解闷,真是一举多得,这样的心思,也难怪人家的买卖一做一个准儿。”
静宁郡主抿着唇羞怯的笑笑。
弘皙福晋往桌上瞧了一眼,一眼看到了冰碗,又笑问道:“你可不是个会主动叫吃食的,那是谁送来的?榕辰娘娘?”
静宁郡主抿着唇点了点头。
弘皙福晋笑道:“榕辰娘娘是玉大人的同胞姐姐,听说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你见过榕辰娘娘没有?”
静宁郡主微微诧异,而后又摇了摇头。
弘皙福晋笑着站起身道:“走,那咱们一同去给榕辰娘娘请个安,谢谢她的冰碗,顺道儿……”
弘皙福晋笑着轻轻推了推静宁郡主,挑眉笑道:“也看看玉大人长什么模样。”
静宁郡主的眸子微微圆睁,弘皙福晋用帕子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走吧走吧,我可不信你就不好奇,再说人家好心使人送了冰碗过来,不过去道个谢,也显得咱们失礼。”
静宁郡主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弘皙福晋拉着到了六姐儿的宫中。
也、不算是六姐儿的宫中,六姐儿如今位份不明,虽说已经生了个阿哥,但还是和好几个娘娘同住一宫,只是也有属于自个儿的两间屋子。
而她的两间屋子,从外头看看不出如何,但若看进出屋子的宫女的穿戴,再往里看看里头的装饰摆件,便能一眼瞧出区别了,处处都是银子装点出来的富贵体面。
跟着静宁郡主和弘皙福晋过来的宫女难掩艳羡,这位榕辰娘娘身边的宫女内侍的衣裳鞋子一应都是簇新的,他们是临时起意过来,所以他们必不可能特特换上新衣,那便是他们一直都穿戴得这样好。
再看屋里,一进屋一阵凉气便铺面而来,入目便是一个盛得满满扑扑的大冰盆,器具摆设,全是用的不逾制的情况下最好的,更有红福记里限量售卖的毛毡玩偶,她这处摆了满屋,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梳妆台。
她一个人要用两张梳妆台,一张是专门用来堆东西的,不说芙蓉记的动辄千百两银子的水啊乳啊霜的,也不说红福记的口脂和指甲油成堆成盒的摆放有多炫目,毕竟对于旁人来说再金贵难得,但于她来说都是自家的东西。
只说波斯进贡的螺子黛,她嫂嫂别说一斛,连一支都没有分到过,而她这处竟摆了满满的四斛。
静宁郡主偷偷瞥了自个儿嫂嫂一眼,自个儿嫂嫂这会儿全然没有了咱们去瞧瞧玉大人长什么模样的随意,而是多了许多的郑重和尊重。
静宁郡主又抬头瞧了榕辰娘娘一眼,娘娘的模样是生得好,通身的精致贵气,只是明明瞧着活泼泼的五官神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是带着些忧闷愁苦。
两人给六姐儿见了礼,六姐儿还礼,双方各捡了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