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张满仓没再反驳,干脆的答应下来。
玉格又问:“我额娘和三姐儿她们回去了吗?”
张满仓道:“都住在隔壁四姑娘院子里呢,方便明儿过来看少爷。”
玉格伸手在眼前挡了挡,张满仓忙把灯灭了,黑暗里,玉格静静的躺了一会儿,忽然慢悠悠的道:“她们来看我,既不能替我疼,又不能让我好得更快,她们瞧了要伤心,我还要打起精神来安慰她们,她们来看了我,别的亲戚不论是不是真的担心我,碍于情面,也要来看望我,这看望来看望去,我是在家养病呢,还是在家应酬呢?”
张满仓张了张嘴,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听少爷这么说,又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自己也迷糊了。
玉格闭上眼睛,道:“明儿就和她们说,谁也不用来看我,伤得不重,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这段时日里除了大夫和桂花婶,还有你之外,我谁也不见,她们的心意我都知道,只是不用。”
张满仓点头应下,只还是坚持守完这一晚,等明儿他娘过来了,他在自己回房睡。
终于,第二天起,玉格人在闹市,却过起了一段难得的久违的悠闲的田园生活,除了背上结痂的伤口有些刺痒外,别的一切都好。
陈氏等人虽如玉格所言,不过来打扰她,不过她们的关心都化成了各式各样的补汤,流水般的送进玉格的院子,然后再从张满仓嘴里打听玉格每日怎么样,吃得好不好。
张满仓一日三餐都要被问得口干舌燥,这下子,心里头原本对少爷养病论的迷糊疑惑全没了,只觉得少爷说得再对不过。
玉格自己在院子里岁月静好,但外头却不是风平浪静的。
小舅子打折姐夫的腿,强压着姐夫和姐姐义绝,这行为还是惊世骇俗了些,挑战了很多人的底线,所以外头,那些半熟不熟的住在附近几条胡同的人,关于这件事的议论就没停过,民间的消息传播嘛,难免越传越夸张离谱,而大姐儿几个也难免受到影响。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头一个受到影响的是五姐儿。
“南山家要退婚?”六姐儿先是不敢置信,而后就是勃然大怒,恨不能冲到南山家里,学着玉格的样子打断他的腿。
“六姐儿!”五姐儿拉住她,“你要去做什么?打上门去?那不是让流言越传越凶,让大家更加信以为真吗?”
“那怎么办?”六姐儿流着眼泪问道。
陈氏也觉得天崩地裂,她担心的事还是成了真,老爷还说她是瞎担心,可如今瞧瞧,这不果真来退婚来了?
陈氏道:“这事儿得赶紧和玉格说。”
五姐儿点头,沉稳的道:“是得说,不过不着急,等玉格伤好了再说。我又不是非得嫁给这一家,这样的随便轻信他人言的人家,能在嫁过去之前看清楚,是我走运才是。”
六姐儿愣愣的点了点头,五姐这话说得好像玉格说的。
陈氏瞧着六姐儿愣愣的点头,瞧瞧五姐儿又瞧瞧六姐儿,垂下眼帘,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幸福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玉格只觉得养伤的这段时间,她还没来得及和桂花婶一起学会用两片粽叶裹出棱角分明的粽子来就结束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六姐儿回棺材胡同准备参加明儿的选秀,玉格也开始盘算节礼,和节后各处的应酬交际。
白天的活动办完,傍晚五姐儿一边和玉格对着往年的旧例和记的礼单,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了自己被退婚的事。
玉格动作顿住,看五姐儿一脸平静,还以为她是说笑,但是,五姐儿不是会拿这些事情玩笑的人,“你是怎么想的?”
五姐儿把自己那日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又道:“东海人还是很不错的,明明不关他的事,还特意上门来道歉赔罪,只是可惜撞到了六姐儿正心气不顺,拿扫帚把他打了出去。”
玉格从听了五姐儿的话,脸上就是笑着的,五姐儿说着也笑了起来,“第二日,他特特去什刹海那边摘了新鲜的莲子过来,六姐儿也给他扔了出去,东海脾气是真好,对于旁人,只要认准了是自己不对,就任打任骂,没有一句怨言;可对于六姐儿,只要六姐儿不高兴了,那他就没有对的。”
“就这么连着送了七八日的吃食,赔了七八日的礼,今儿早上六姐儿回棺材胡同的时候,才勉强给了他一个好脸。”
玉格笑道:“没骂他了?”
五姐儿笑着点点头,“六姐儿板着脸不骂人,就是好脸了。”
五月初六,三姐儿主持发了红福记和花园各雇工的节礼,玉格和五姐儿一起把各处的节礼送到。
五月初七,玉格跑了一趟隆科多府上,不巧佟佳玉柱已经进宫当差,不在府里,于是玉格心情还算不错的定好酒席,请八十和常旺他们过来吃席。
下午,玉格带着极轻的酒气,拿着一包荷叶回家,笑着对五姐儿道:“六姐儿还没回来?看来她还生着我不让她看我的气。”
玉格说着笑着举起手里的荷叶包,“还好我早有准备,这是烤肉季的季师傅亲手烤的羊肉,我特意给你们带了一份回来。”
五姐儿笑道:“先放着吧,我要是不等她,自己先吃了,她回来该连我也气上了。”
玉格深以为然的笑着点点头。
然而,两人直等到暮色四合,也没有等到六姐儿回来,事情不对。
第87章 、谋差事
次日,玉格原本想回棺材胡同问问六姐儿的情况,偏佟佳玉柱又派人来叫她过去。
玉格请佟府的人稍等,让张满仓去把长根找过来。
长根是铁柱的长子,也是张家村的人,他娘在红福记做绣娘,他爹日常打些零工,在家里照顾他和两个弟弟,长根长到十六岁时,便进了花园做工,生活环境很单纯,接触的人事物有限,只深深记得当年逃难到京城的苦,更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发生了改变。
“少爷。”长根走过来,学着张满仓的样子给玉格见了礼,正是那日第一个抄棍子上的人,也是给玉格卸锄头把的人。
玉格笑着点点头,仔细打量了长根片刻,眼神清明,身量颀长,虽然瘦,但胳膊上很有些肌肉,腰背也挺得直直的,瞧着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勇,但他虽然不知玉格找他过来的用意,脸上也没有慌乱,只是用余光瞧着张满仓的样子,尽量让自己不要失礼。
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一直局限在花园和家里两处,所以见识少了些,把玉格当成天,又足够信任这个天,所以才瞧起来憨傻了些。
“你今年几岁了?”玉格笑着问道。
“回少爷的话,十九岁了。”答话也像模像样的。
玉格点点头,“那满仓比你年长一岁,你觉得他的差事如何?”
长根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