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济心里乱糟糟的,深呼一口气,想着玉格儿要上学,自己要去衙门当差,这会儿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便三两口吃了包子,拿了瓜皮帽戴上,嘱咐金姐儿和银姐儿待在家中,让陈氏使几个钱打听打听,再请人帮忙找一找,这才领着玉格出门。
事情虽然暂时推后,却并没有解决,一路上,多尔济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
玉格抬头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出声扰他。
从他们家这些年的情况来看,当初分家的时候三家都是分了欠债的。
她不知道家里分了多少债,可自己阿玛这样勤勤恳恳当差都还了近二十年才快要还清,可想而知,这债有多大,或者说这利息有多重。
伯父一家就这样跑了,连孩子都不要了,多半是还不起债。
听说欠债不还,若债主告到官府,欠多少钱就要挨多少板子。
不知道,依着清律,他家的欠债会不会落到自家上头。
还有金姐儿和银姐儿,阿玛又是什么样的打算。
不过她猜测,金姐儿和银姐儿多半会由他们家来抚养,旗人无故离京,会被取消旗籍,可他们的女儿没走,而旗人的女儿都是皇室的资源。
大选,非旗人想参加不容易,可旗人想要躲避同样不容易。
她这书可能是读不下去了。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一路上走得很安静。
到了官学,多尔济替玉格交了书本费和饭钱,心不在焉和教习寒暄了两句,看着玉格学簿上画了到,领了东西,嘱咐她下学别乱跑,他来接她,便往衙门赶。
玉格上下学的时辰,中秋后是辰时到学,申时放学,大约是七点到下午三点的样子,而多尔济因为品级低,不需要参加早朝,只需要八点到岗,下午四点便可下班,所以父子二人在时间上,还算相宜。
才刚入学,教的东西虽然都很浅显,种类却不少,不仅有经义,还有汉文、满文、蒙古文,打拳、骑马、拉弓、射箭。
时间过得很快。
玉格本身就比多尔济早半个时辰结束,再加上要等他慢慢走过来,所以放学也不着急走,继续待在学房里头练字。
满文和蒙古文对她来说并不轻松,玉格转了转手腕,她对满文最大的眼熟,大约就是在道士们的各种符咒上吧,都是她完全不能理解的歪歪扭扭。
一个官学生从玉格身侧走过,撞落了她桌上的书本。
玉格以为对方只是不小心,自己俯身捡起来,对方却重重的哼了一声,愤愤道:“装模作样!”
玉格抬头看去,是一个长得很壮实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她略大些。
男孩瞪圆了双目,“看什么看!”
对方气势汹汹,玉格只是笑笑,和气的问道:“我叫玉格,你叫什么名字?”
她今天的表现算不上聪敏,也算不得愚笨,很不招眼,自然不至于找人嫉恨,况且又是才来上学的第一天。
大约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旧怨?
男孩昂起脑袋,“小爷叫东海!”
满人称名不称姓这点,有点麻烦,不过玉格想了想,还是从他的名字和长相里头,想出了点头绪。
选拔入学那日,和她站同一排的男孩里,有一个叫南山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满人入关后,有不少人家受到汉族文化的影响,用一些吉利的词汇来给孩子取名,她想她不会那么巧,遇到一双名字能对上,长相又有些相似,还偏偏不是兄弟的人。
玉格放下书本,笑问道:“南山是你弟弟?”
东海有些惊讶,但很快脑袋昂得更高,重重的哼了一声,“是我堂弟,那又怎么样?”
玉格笑得更和气了,“不怎么样,我想和你聊聊。”
第4章
玉格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等到急急赶来的多尔济。
“今个儿衙门里的事多,耽误了些时候,饿了吗?”多尔济伸手扫了扫玉格帽顶的雪。
玉格笑着摇头,“不饿。”
多尔济脸上也露出点笑,伸手牵着玉格回家。
玉格见他神情轻松,心里也略微放松下来,看来阿玛已经有了章程。
她这学或许还能上。
然而,多尔济的打算最后还是落了空。
多尔济和玉格不在家的时候,陈氏和大姐儿几个已经问清楚了金姐儿家的情况。
陈氏忧心忡忡,大姐儿、二姐儿、三姐儿愁苦得整张脸皱成一团,四姐儿、五姐儿、六姐儿则是气愤更多。
金姐儿抱着银姐儿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这是怎么了?”多尔济见几人神色不对,出言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做饭?”
多尔济脸上露出了些劳累一天的疲惫来。
“老爷,”陈氏一开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颤着手把一个摺子递到多尔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