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质问他一句也好。
然而,哪怕一句大声,他都不舍得质问,唯恐惊吓到了她。
寻常百姓遇到了冤情,至少还有击鼓鸣冤一条出路,而他呢,而她呢,竟连个审问的资格都没有给到他,就直接将他判了刑一举打下了十八层地狱,她是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啊!
而这一次呢?
竟还给他跑了!竟还玩起了失踪,玩起了消失!别说解释质问,这分明是连见都不想见他,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了。
顾青山被她此举,是气得心肝肺全部都在齐齐发疼!
他在她眼里,难道是块臭抹布么,说扔就可以扔,想扔就能扔得了!
顾青山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未曾如此的气恼过!
她能跑到哪里去?
他还真是小瞧她了!
看来,对人还是不能太好了,对人太好,她就上天,她就要蹬鼻子上脸了。
她能跑到哪里去!
便是跑到天边,他也能将她给逮回来。
有本事躲得远远的,最好不要让他给逮到,这一次,他绝不再惯着她了。
顾青山当即气得快要失了神智!
一方面气恼,一方面又担心她大病初愈,身子不好,再一方面,又见她没有车马,身边又无侍女随从跟随,担心她孤身外出,糟了危险,要知道,她自幼在宫里长大,出行从来皆是前呼后拥,几乎没有孤身外出的习惯,这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当即,怒不可支的顾青山甚至顾不得多气多想了,只立马将整个府衙的人全部派遣了出去,以府衙为中心,沿着四方八位各处逐一排查寻找了去。
而自己则再度翻身上马,一路亲自朝着郡主府的方向追了去。
顾青山以为安阳会回郡主府。
毕竟那里可是她安阳郡主的地盘,是一个即便他顾青山寻上门去,她甚至能一声令下,下令将他给直接轰出府门的所在。
他以为安阳气得回了府,一如当年他前脚远赴了西南上任,后脚她便吭哧吭哧地收拾了行李,直接搬回了她的郡主府。
安阳郡主自有她安阳郡主的孤傲。
安阳起先也是打算回郡主府的,可是后来想到顾青山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追赶到她的郡主府。
她现在……还不想见他。
于是,安阳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了起来。
她深知,有些事情,能够躲得了一时,却躲不过一世,总得要去面对。
她不怨他,她不怪顾青山,从来就没有怪过他。
有时候安阳总是在想,究竟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其实当年皇祖母在替她相看亲事时,挑了不少青年才俊,满京上下最出色的郎君全部摆放在了太后的案桌上,皇祖母当年的第一人选并非顾青山,而是……而是二皇兄赫连瑞。
在皇祖母心目中,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二皇兄更愿意护着她的了,他们二人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何况二皇兄的心思,那个时候安阳或许不知,却瞒不过皇祖母,将她交给赫连瑞,皇祖母才能真真安心。
不过那个时候,安阳将皇祖母挑选的人一一否决了,也没有太过言辞激烈,就是每一个青年才俊,到了安阳嘴里,总是能够被她挑出一些二些毛病来。
直到皇祖母点到赫连瑞时,吓得安阳双眼瞪得简直比铜铃还大,那个时候,安阳一脸目瞪口呆道:“二皇兄……二皇兄是兄长,皇祖母怎能将安阳许给兄长呢?”
直到皇祖母费尽周折,终于点到顾家那位新晋的探花郎时,一向性情挑剔,巧言令色的安阳,竟难得支支吾吾,挑不出半分错处来了,她咬牙费心巴脑的朝着鸡蛋里挑着骨头,费心费力,也不过支支吾吾点了一句:“那个木头块子,还不得闷死人了。”
安阳一脸心虚,自以为掩饰得极好,却哪能逃过皇祖母那双精悍慈爱的双眼,只记得那日太后神色万分复杂,不多时,却又乐颠颠地看着安阳,道:“当年歪在皇祖母怀里哭鼻子的小安阳如今看来是长大了。”
后又垂目沉思良久,喃喃自语道:“顾家么,那个顾无忧倒是个一等一的人中龙凤——”
再一抬眼,看着满脸结痂未落,缩在床榻之上用被子紧紧闷住脸面,羞涩得不敢见人的安阳,太后终究还是心软了。
于是,自那以后,太后便渐渐将心思落到了顾家,谋划了这一桩政治联姻。
在安阳嫁给顾青山之前,她其实一直知道有个乐未央。
那个同他顾青山一同看雪看星星看月亮的乐未央,然而,安阳还是义无反顾的嫁了。
安阳自负,凭借她的身份和美貌,拿不下他一个顾青山。
却未料,她远远高估了自己。
从新婚次日,他毫不犹豫直接远赴边陲之地的那一刻,她便输得彻底。
她从来没有怪过顾青山,也没有不信他,她只是怪自己,厌恶一个既要又要后,还满怀芥蒂的自己罢了。
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是么?
街头人头攒动。
然而人海茫茫,安阳却有些迷茫,只觉得无处为家,偌大的天下,偌大的城池,却好似并没有她的归处。
家是什么?
这一刻,安阳只忽而有些想皇祖母了。
于是,安阳浑浑噩噩的朝着皇宫方向慢慢踱步而去,路很远,她一路走了近一个时辰,她一辈子都没有走过那么长那么长的路,好不容易一瘸一拐的走到宫门口时,却未料,竟被看守城门的护卫给一把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