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如此,顾青山虽头疼脑热,却也知道,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觉得那个时候的郡主就是个炸了毛的小猫,只要耐着脾气悉心解释,顺着她的毛发一准能将人给抚顺了,她并非不讲理的女人。
直到那次,游记那次,才知原来不声不响,便才是到了真正无法回旋的地步了。
而这一回,只觉得更甚。
这一刻,顾青山心中莫名一慌。
就在顾青山抿紧唇角正要大步追上去之际,这时,走了两步的安阳忽又嗖地一下停了下来,随即,只见她后知后觉想起了什么,忽而又缓缓地转过了身来,而这一次,她的目光越过了顾青山,直接将视线落在了顾青山身后,那道高洁高雅的白色身姿上。
安阳与乐未央隔着一个顾青山,两人隔空遥遥对视着。
正如顾青山方才所言,她乐未央纵使才情在外,受不少学子追捧歌颂,却依然没有资格出现在她安阳郡主的眼里。
一个岌岌无名的庶女,便是才情再盛,也不过是个颇有些才情的庶女罢了,在这样一个皇权至上的大俞王朝所掌控的天下里,赫连二字才代表着一切权势与富贵的巅峰。
在掌权人的眼里,这世间再好看的皮囊,再有才情的读书人,一切不过是为皇权效力,为皇权锦上添花的棋子罢了。
便是一个名震天下的状元郎,当权者若赞他赏他,他便能名动天下,若厌他弃他,一个状元郎顶了天也不过是个被发落到边陲之地上任的便宜县令罢了,一辈中都没有翻身的机会。
何况,不过一介区区庶女。
安阳站在皇权的顶端,若非她跟顾青山这些年来的种种纠葛传闻,安阳是连个眼尾都落不到她身上去的。
然而此刻,只见安阳去而复返——
乐未央见安阳郡主一步一步面无表情的朝着她走了来,乐未央脸色瞬间难堪至极,她随着安阳郡主的步步走近而下意识地步步往后退着。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乐未央更加清楚明了的知道她安阳郡主的华贵万千,丹旸县主算得了什么,七公主算得了什么,便是当今宠冠六宫的万贵妃,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一个个又都算得了什么,在生命的那场漫长的长河里,整个大俞王朝的女人,无一人能及她安阳郡主的威仪。
乐未央从未曾想过要真正的同她安阳郡主作对,纵有不甘的时候,纵有不忿的时候,也不过是实在气不过了,将满腔怨怼嫉妒隐晦的宣泄在了作品之中罢了。
她从未曾想过要同她真正撕破脸皮。
更没有想到,被她亲手“捉”住。
乐未央的脸色瞬间白得透明。
这时,只见安阳郡主已踏步至了她的眼前。
“郡主,您……您误会了,我与小哥哥——”
乐未央脸色苍白的开口,然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从辩解。
“乐姑娘——”
她刚一开口,便见安阳郡主立在她的眼前,生生打断了她苍白无力的解释,安阳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我安阳虽无父可护,无母可依,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骑到我头上撒野的,乐姑娘三番五次染指本郡主的人,那么,想必是早已做好激怒本郡主的后果了!”
安阳死死盯着乐未央,只一字一句道:“皇祖母在世时,曾教导本郡主说,说人在这个世界上若做错了事是要接受惩罚的。”
“那么,乐姑娘也不能例外!”
安阳淡淡看着乐未央,字字平静开口说着。
她神色依然不见任何凌厉,如同权爵世家的当家主母,端坐在高位,说教一名岌岌无名,犯了错误的粗使丫头似的,甚至连片刻解释都懒得听了,话一落,只见安阳郡主将下巴一点,直接了当的发号施令道:“蕉月,掌嘴!”
话一落,身后侍女蕉月立马一个疾步上前,直接抬起手动作凌厉的朝着乐未央的面门掌掴而去。
“啪”地一声清脆声响直接在空中传响。
乐未央清瘦的脸颊直接被蕉月一巴掌扇到了另外一侧。
顷刻间,嘴角溢出了淡淡血迹。
乐未央似没有料到安阳郡主竟如此不留情面,压根不给她说话解释的机会,竟直接令人掌掴她。
她被这一巴掌扇得有些懵。
半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乐未央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整个人愣愣地,久久缓不过神来,以至于那张一向清高淡泊的脸面上竟有片刻的扭曲变形。
若是从前,被人这般欺辱不过是常态,而今,她乐未央早已走入人前,今非昔比,她无论到哪儿皆被人拥为座上宾,她已渐渐习惯众人高捧,忘了从前,而这一巴掌,仿佛直接将乐未央给打回了原形似的。
乐未央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颊。
看向安阳郡主的眼神似有些不忿,却又好似有些忌惮,她内心剧烈拉扯着,最终,微微红着眼,缓缓抬着眼,将视线移到了郡主身后那位如同神祗般的公子身上。
那一年六岁的她失足从楼上掉了下来,她以为她死定了,却不料有天神降临,只觉得天空中一道白光一闪,以为死定了的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任何痛苦,她掉到了一道宽阔结实的怀抱里。
那一次,她被天神救助了。
而这一次,乐未央希冀的眼神再次朝着天神的方向投射而去。
而这一次,天神就在眼前,却对她视而不见。
顾青山双眼一直紧锁在了安阳郡主的身上,从来不屑分她分毫。
哪怕安阳郡主如此盛气凌人,他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任她欺凌弱小,嚣张跋扈。
乐未央一时紧咬红唇,双眼顷刻间蓄满了晶莹的泪花。
然而这楚楚可怜的模样落入安阳的眼里,却叫她啼笑皆非。
庶女就是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