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在他满满短须的面上看了片刻,方满意点头道:“看来这几年殿下外出历练,进益不少。”
说着,又看了看身侧顾青山和安阳一眼,方杵着拐杖道:“你们年轻人叙叙旧吧,老身便不打扰了,老身告退。”
说着,这才领着几道御赐地菜肴回了北苑。
老太君一走,终于,赫连瑞忍耐了许久的目光开始缓缓移向了一旁。
只见安阳端庄贤淑,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一直微微笑着看着他。
他一走三年,从未曾上过岸。
那日在灵堂上不过匆匆一面,甚至连细看都来不及,虽然在她病重的这些日子里,在足不出户的孝期,他曾偷偷出过几回宫,却依然没有机会亲见她的容颜。
这一眼看去,像是阔别三年后的第一眼,只觉得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
赫连瑞设想过许多许多回,同安阳重逢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是怎样的一副局面,他以为他不敢,他以为他不敢,却万万没有料想到,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平静,更要……心安。
“瑟瑟——”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
眼里纷纷染笑,纷纷一片湿润。
他微微勾唇,嘴里轻唤了一声“瑟瑟”,正欲大步跨步过去,却见她的身旁,一道颀长的身影稳稳守护在了一旁。
像是一座青山,令人无法忽视,无法跨越。
“二皇兄——”
安阳也迫不及待地撩起裙摆朝着赫连瑞方向走了去,却在踏出步子地前一刻,忽而步子微微一顿。
只见她很快停了下来,忽而朝着身侧之人看了一眼。
身旁的人臭着一张脸。
一言不发。
从派人送她回无恙居后,到现在,竟没有再开口说过半句话了。
方才在一路同来的路上,她还难得主动探问了一遭“夫君怎么了”,却见狗男人目不斜视,竟当作没有听到,竟直接将她的话全部当成了耳边风了。
直到这会儿,安阳朝他看了一眼。
才终见他背着手,偏头回看了她一眼,随即,朝着她缓缓颔首点头。
脸色这才稍悟。
安阳也不知自己看他作甚?
完全是下意识地动作。
见他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心里有些莫名奇妙,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半晌,缓过了神来,立马朝着赫连瑞走了去。
“二皇兄——”
安阳浅浅笑着唤着,目光直直落在了赫连瑞脸上。
赫连瑞也低着头,目光一寸一寸的落在了安阳的脸上。
两人静静的对视着。
良久良久,赫连瑞忽而缓缓伸出了手,似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她的头,像是之前整整十五年的岁月里那样,摸摸她的头,是十五年如一日他见到她的下意识的动作。
然而,手抬到了半空中,蓦地一下想起了什么,又很快将手收回了回去。
这时,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安阳盯着他脸上蓄满了的胡渣,忽而吃吃笑了起来。
胡渣虽短,却从下巴一路沿着两腮布满大半张脸,安阳不由忍俊不禁的指着赫连瑞的胡子脸笑话道:“天呐,你怎么整得跟个西域人似的,若非你自报家门,我差点儿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安阳指着赫连瑞的脸,笑得双肩乱颤。
赫连瑞五官英俊立体,鼻梁高挺,他的双眼瞳仁极淡,是琥珀色的,比琥珀色还要淡上几分,小时候西域使臣来访,安阳看到西域人的蓝眼睛绿眼睛,便指着琥珀色眼睛的赫连瑞笑话他的眼睛若是再淡上几分,怕也是个西域人呢。
万贵妃便出自北方,据悉,祖上有西域血统,不过经过这么多代早已被大俞的血脉净化了,不想,在赫连瑞这里竟残存了几分。
本来就有那么一丢丢像,再加上这满脸的络腮胡子,又加上此番回来,赫连瑞更黑更精壮了,便觉得更像了。
安阳毫不客气地“嘲笑“”打趣”着,一如从前,毫无芥蒂,顿了顿,只又微微挑眉将赫连瑞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遭,道:“怎么样?这一行出海,可有收获不曾?可有偶遇到几个美人鱼不曾?”
安阳乐津津的问着,不忘调侃着,又一时有些埋怨道:“二皇兄的心可真够狠的,一去这么多年,竟连一封信都不肯捎回来,你可知这些年来贵妃娘娘和若若有多惦记着你,还有皇祖母,这两年来一直念叨着你——”
安阳一脸熟稔又埋怨的看着赫连瑞。
眼里满是重逢后的欢喜和雀跃。
她待他,一如往常,该取笑取笑,该嘲弄嘲弄,该迁怒迁怒。
一直到提到皇祖母时,神色这才略微黯了黯。
安阳在取笑在嘲弄在迁怒他时,他始终一直浅浅勾唇,垂目静静的看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每一眼,都无比的专注和眷恋。
直到看到她神色一黯,赫连瑞终于缓缓开口道:“是我……是为兄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