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看完后,竟徒生出一股自行惭愧的心情来。
若非得知是乐未央所作,她必定以为是哪位阅历丰富的名师大家所作。
一时,一种生生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原来,美貌在深厚的才情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就像是个笑话。
一个庶女,她从来不以为然,没有放在眼里,却不料,是自己夜郎自大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着超乎你意料之外的优秀者。
乐未央或是其中之一。
至于描绘的那一千余字的西南友人招待之景,寒冷冬日里的干柴烈火,噼啪作响的点点火星,热气腾腾的一锅菌菇鲜汤,雪夜中为她引路的一盏灯,以及茫茫冰川上的一抹黑色蓑衣,一字一景,没有写人,却处处是人。
原来,他们曾在大雪中垂钓,在坚固冰川的冰河凿洞垂钓,在河边的小木屋生火取暖,甚至……熬汤作羹汤,熬的还是鲜美的……蘑菇汤,最后,在暮色下,为她点灯护送她归去。
安阳甚至可以透过这寥寥千余字,十分清晰的想象到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千余字,处处是怀念,处处是相思。
那是一个安阳全然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场景,那里,皆是她陌生的人。
纵使安阳内心深处,有一个清醒的自己告诉自己,不过是用于刻意激怒她的辞藻。
可是——
难以想象,那样画面里的他,是怎样一个顾青山?
九岁随军,二十岁又一门心思奔走外放,或许,骨子里的顾青山就是个不安于现世的吧。
若是没有那一纸婚约,或许,那乐未央才是他顾青山最佳的灵魂伴侣罢!
他们是可以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亦是可以一起雪夜垂钓,寒冬取暖的同路人,不像她,不过是个床榻之上令他痴恋的花瓶罢了。
活了十八年,安阳第一次有种……灰败之感。
“怎么不穿鞋袜,也不怕着凉了……”
正当安阳呆呆的看着前方,整个人隐在暮色中,思绪有片刻停顿之际,这时,周遭忽而响起了一道低醇的声音,脚上忽而微微一凉,被一只手掌略微握住了,捏在手心试了试体温。
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声音和人,让安阳思绪一顿。
许是呆坐了许久,她的思绪有片刻迟缓,只以一种缓慢的姿势缓缓抬眼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顾青山竟一悄无声息的回府,回房,并来到了她的跟前。
她毫无察觉。
此时,西边最后一抹夕阳褪去。
屋内霞光散去,变得灰蒙不清。
昏暗的暗影投放在顾青山的身上,脸上,让他的身影和面庞灰暗不清。
安阳微微仰着头,盯着眼前的人看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不清。
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与书中寥寥几笔勾勒的人,相去甚远。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顾青山一回来,便见她抱着双膝呆坐在贵妃榻上,整个人一动不动,仿佛融入暮色中,成了一抹雕塑似的。
在顾青山的印象中,安阳郡主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是盛气凌人,是优雅端庄,是拿……眼尾扫人的。
还是头一回见她这般……
顾青山不知该如何形容。
像是有些……落寞和灰败。
顾青山心目中的安阳郡主是这世间最浓艳的一抹色彩,而今,这一幕,却是黑白的。
他还是更喜欢彩色的郡主,色越浓,越好,那样的,才是她。
“怎么,不认识为夫了?”
顾青山牵了牵嘴角,淡淡打趣着,牵起薄毯,盖上她赤露的双足。
玉足一片冰凉。
顾青山捏了捏。
而后,又抬手,屈起食指,刮了刮安阳的鼻尖。
却不料,在手指触及到她鼻尖的那一刻,她忽而偏头,避开了。
顾青山手指微微一顿。
顾青山抬眼看去,只见安阳垂着双目,偏着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