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婆子脸上堆着笑,笑起来,脸上的肉一颠一颠的,透着股子紧张味道。
顾青山闻言这才复又扫了那圆脸丫头一眼,小丫头立马缩了缩脖子。
呵,他还以为她是乐颠颠的去通报郡主他回来了,感情是早得了吩咐,嫌他晦气。
火盆?
顾青山眉头渐渐拧起。
在他的印象中,只有类似于下了大狱,从狱中被放了出来,或者倒了大霉之人,才需要跨火盆去晦气。
他今儿个是进了大牢不假,回府前也确实是刚刚从牢中出来的,问题是,他日日都入了大牢,照这样说,岂不日日要跨这倒霉催的火盆?
究竟是报昨夜之仇,想要泄私愤,还是……今儿个又徒生了哪些他不知道的事端来?
这样想着,顾青山不由朝着屋内扫了一眼,然而却见屋内此时灯火通明,偶有人影缓动,一时想起昨夜种种,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一时,目光一收,落到了眼前的火盆上。
凝视着。
良久良久,只屈尊,或者迁就般,背着手从那火盆上缓缓垮了过去。
他这举动一落,两个婆子立马偷摸松了一口气,毕竟,哪个自家太太会有嫌隙家主晦气的,原以为大人会怒火中烧,一脚将这个火盆踢翻了,不想,大人脾气竟出奇的好,丝毫未见怒意。
当即,两个婆子一人又飞快取来一支柚子枝叶,朝着顾青山身上来回扫着,另有一人不知捧了个什么碗,从里沾了些水渍朝他脸上洒着,见此状,尤是顾青山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板起了脸,只蹙着眉头,将背在背后的手一抬,朝着两个婆子摆了摆道:“行了,都退下罢。”
两个婆子见状,不由对视了一眼,下一刻,立马吭哧吭哧抬着火盆退下了。
顾青山抬手,拭了拭脸上的水渍,又看了看脚下的柚子叶,当即抬手捏了捏眉心,直径跨入了屋子内。
外头热热闹闹的,不想,里头竟出奇的安静。
一入内,只见几个侍女在八仙桌前忙碌,见了他,立马恭恭敬敬的请安,道:“大人。”
顾青山朝着那八仙桌上扫了一眼,见桌面空空如也,不知是刚用过膳,还是刚要摆上,片刻后,目光越过几个侍女,朝着屋内环视一圈,最终落到了临窗的贵妃榻上。
只见此刻临窗的窗子开了一角,有轻风掠过。
窗户上挂着个鸟笼,笼子里却未见任何鸟儿,倒是在鸟笼里摆满了盛开的花卉,花卉别开生面,挂在窗上像个花篮,倒是别致。
而窗子下,一迤逦倩影此刻侧坐在了贵妃榻上,一手随手搭在了窗子上,一手垂落在大腿上,腿上放着一册书籍,正侧身撑着脑袋,低头专心致志地翻看着。
卸了头饰,卸了繁重的华袍,一身素色衣袍披身,三千乌黑青丝不过用一根最普通的乌木簪子随手绾在了脑后,低低绾着,乌木簪子从耳后露出小小一截。
晚风掠过,吹动她额前碎发,随风拂动。
婀娜摇曳的身姿在灯光的照射下,在身后的墙面投放了一抹盈盈灼灼的剪影。
美得令晃眼。
像是置身在了一处幻境中。
顾青山目光一顿。
他进屋,她连眉眼都未曾抬过一下。
顾青山放慢了脚步,缓缓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从这个角度往外看去,正好可以将整个院内的景致收入眼底。
包括他方才……跨火盆的画面——
顾青山一时抬手置于唇边,低低咳了一声。
对方依然不搭不理。
顾青山视线一扫,在贵妃榻上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入了贵妃榻上一角。
大抵是她晚上着的常服过于宽松,裙摆极大,像是花瓣般在榻上散开,花瓣的尾部,一双玉足从裙摆悄悄探出了头。
吴足霜雪白,赤脚浣白纱。
竟未着鞋履,未缠丝锦,就那般明晃晃的落入了他的眼底。
顾青山双眼顿时嗖地一眯,定定的看着那双玉足,眼色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幽暗了起来。
这时,低头看书之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只嗖地一下抬眼,而后将裙摆下的双足嗖地往里飞快一缩,再然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浸了霜,凉飕飕的朝着他射了来。
四目相对间。
顾青山漆黑的双眼闪了闪,不多时,故作镇定的迎上那抹“凉凉”的目光,道:“窗口风大,郡主当心着凉了。”
话一落,忽而不紧不慢的从胸前摸出一个油纸包,缓缓打开,冲着榻上之人道:“路过梨花巷,看到那儿的梨花糕热乎,便买了一份,还是热的,郡主可要趁热尝尝。”
顾青山冲着对方低低说着。
话一落,便将手中的黄色纸包打开,缓缓朝着郡主递了过去。
倚靠在窗子上的安阳闻言,淡淡瞥了眼递到跟前的那包梨花糕,一共四小块,每块跟桂花糕一般大小,淡黄色的方形点心上洒了一层白色的细花,看着平平无奇,有些像是桂花糕,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食欲。
不过,安阳对梨花糕一共就两个印象。
一次是四年前的清明时分,路过梨花巷,试过一回。
一次是在……某个秋季围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