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闲适悠然的走过去,隔得很远还能听到孟梓萱甜美的笑声。
由于手肘擦破浸出的血珠在白色的长袖晕染开,开出一朵妖艳的花,黑色裤子上全是灰尘石渣,裤脚处被泥土沾污。万狸双手死死捂住嘴,抽气声全部咽入喉中,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顺着手背滑落,掩埋在土里,消失不见。
第二十二章 堆雪人
“喂?”万狸清洗过伤口,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发呆,意外的接到冯珂的电话。
她们时间相差,不常见,偶尔她周末会去找冯珂吃饭,私事互不干扰,仿佛只是网友在网上隔着冰冷的屏幕畅聊,彼此不了解,但可以倾诉心里的情绪。
不过最近几周都不怎么联系。
“万狸,有空吗?”她拖着音,嘴里哼哼着,意识模糊不清,显然忘了如果不是开运动会此刻万狸该在学校学习。
“有。”
“来我家陪我聊聊呗!”
“好。”
万狸挂了电话,身上大都是擦伤,她不在意的直接套上衣服,刺痛感隐隐活跃着,万狸又想自我虐待了,她觉得去找冯珂也好,她需要发泄。
冯珂的出租屋外比较破乱,和老城区的破旧不同,这里是真的鱼龙混杂,边角到处是随手扔掉的垃圾,墙壁上沾满不明物体,楼梯扶手大概很久没有擦过,万狸一手上去拂了一层锈迹,她索性收手,踩着偏陡的楼梯上去。
冯珂大概已经醉糊涂了,连门都忘记关。她坐在地板上,听见门嘎吱响的声音看过去。
“你好久没来了。”冯珂撇嘴。
万狸应声,将门关严实走进一片狼藉的屋子。
冯珂头发乱糟糟的也没梳理通顺直接粗暴的扎了马尾绑在脑后,有几绺长发没绑上去散落下来,足以可见扎头发时的急促烦闷,她的妆没卸,在脸上晕染开,抱着酒瓶一口气喝光,将瓶底在腿上轻点几下,嘴里念念有词。
万狸摸了一瓶酒,走到她身边并排坐下。
走近了才听见冯珂的呢喃,“他也不来……”
万狸仰头灌下一口酒,辛辣刺激的液体在胃里炸开,与积蓄的情绪互相碰撞,疼痛难忍又疯狂的痛快。
冯珂晕乎乎将头砸在她肩上,“万狸,我家是不是很乱?”
万狸进来时这里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玻璃碴纸巾酒瓶胡乱的堆着,枕头毯子掉在地上带着几个明晃晃的脚印,说乱都往轻了描述,可她之前来过知道,冯珂家很干净。
“不乱。”万狸说。
“你骗人!”冯珂嘟囔,“我知道很乱,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万狸神色未变。
冯珂转着脑袋直直盯她,上半身摇摇欲坠却仍旧固执的看她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可怜的期盼。
可万狸眼里什么都没有,好像在说实话。
冯珂眼睛一转,泪水已经沿着边框滴下,她声音发颤,“那为什么他嫌弃呢?”
“他有洁癖,从来不会来我这儿,任我打扫得再干净在他眼里也如同什么肮脏不堪的垃圾一样,是不是连带着我这个人在他眼里都很轻贱?”
冯珂轻声低喃,好似在询问,更像已经自我审判过后一遍一遍念着自己的判词,将自己牢牢钉死在十字架上。
“我一直以为他的性格如此,不会对人过分亲近,我亲眼看见的!”冯珂直起身和万狸对视,声音急促,“我亲眼看见的,他脸上居然会出现羞涩紧张的表情,你知道吗,万狸,我从来没见过,更多的时候,他老练得连我这个混迹在社会上的人都觉得自愧不如!”
冯珂哽咽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我配不上他,我一直在努力啊,我准备了好久,就等着考试了,我也能有本科学历的。可我才发现他不喜欢我,他只是和我玩玩,他喜欢的那个人一回国他就马不停蹄和我分手,一时一刻都没有拖拉,像丢弃一个垃圾一样连装样子都不愿意装下去。”
她搂着万狸将脸埋在她的肩上,泪水浸湿万狸的衣领,温热很快变为潮冷,循环往复,很快湿了一大片。
“你要放弃路向泽吗?”万狸在她耳边问,轻得几乎听不见,像一阵来去无影的风,可她感受到冯珂的颤抖,她知道冯珂听见了。
“他对那个女孩表白了,我见过她,眼眸澄澈,漂亮得像洋娃娃。”
冯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屋子里一时间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万狸听见冯珂叹气,几近残忍的说,
“万狸,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
万狸鼻腔一酸,仰头往上看。
冯珂放肆的笑起来。
她妈住院时她为了一个床位跪在地上给人家磕头,见了熟人只想低头匆匆的悄无声息的走过,大过年不休假连上一个月的班只为了那几百块钱的奖金,上司肆无忌惮的刁难孤立她她又笑呵呵的舔上去。
她的眼里带着难以掩盖的沧桑,是为人处世,是人情世故,是柴米油盐,是维持生计,是四处奔波,是别人打她一巴掌她还要将右脸凑上去。
她的单纯早就没了。
她的骄傲被人一寸一寸的削平,打碎踩在烂泥里。
是她拎不清,该是咬牙打拼顶着压力朝九晚五的年纪偏偏想和高中生去回味十五六岁时潇洒恣意的自己,然后被人当头一棒打醒,笑死人了。
她早就不是那个娇生惯养,被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公主,澄澈清明的一潭水很多年前就浑浊不堪了。
路向泽不喜欢她是对的,她一个年纪稍大一无是处的女人怎么和单纯可爱的女孩比?
她笑着笑着又哭起来,“万狸,他都这么对我了,我还是会期盼着他来跟我说后悔,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仍旧不舍得删他的微信。”
她在有一天喝醉的晚上给路向泽发了消息,然后第二天醒来看见满屏的感叹号,那些醉酒后的情绪一句都没有发出去,她才知道原来路向泽喜欢一个人会做得这么干脆,连给她分手后过渡的机会都没有,当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她还记得路向泽那晚破天荒的将她送到出租屋楼下,当然,也仅限于楼下,但这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他以前只会站在很远的马路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