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三上前:“陛下,小殿下来了。”
皇帝看一眼对面的年轻人:“你兄弟二人鲜少见面,如今都长大成人,该多走动走动。”
下棋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棋子,起身走向卫竞,行了一个兄弟间的礼:“弟弟。”
“……”卫竞不会管这些同父异母的孩子称兄道弟,“叫我卫竞吧,卫意。”
殿内有人讶异,有人已经习以为常。
皇帝就是那个已经习惯的人:“竞儿不是针对你,他对其他人也这样,你不要在意。”
卫意:“儿臣知道。”
“这盘棋先不下了,我们来谈谈东望州法天教的事。”皇帝拍拍手,到了书桌前,招呼他们四人一起坐下。
“过山风以东望州为中心据点,开始在东南一带严整淫祀之风。”皇帝问卫竞,“竞儿,这件事是你和秦东篱发现的苗头,对于民间鬼神传说的信奉一事,想来能说几句。”
卫竞还是老样子,多的他不敢说:“理想是理想,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我只能针对法天教的事发表一些看法。”
所有人都看着他,“根据我在法天教太阳部担任从事的经历来看,他们的教派能成一定的气候,离不开背后知州的推波助澜,和富商的鼎力相助。”
“最重要的是,人民的愚昧。”
皇帝的表情动作不大,但卫竞看出来其中的意思——不同意。
“一个瓶子,里头空空的,倒进去清水就是清的,倒进去泥水就是浑浊的。”
“倘若一个瓶子里有清水,再往里倒泥水,就会有溢出的现象警告;”卫竞看向他的皇帝爹,“如果装了清水的瓶子里有一粒种子,往里倒泥水,虽然水变浑浊了,但种子长得也更快了。”
“一粒种子吸收了水分,消化了泥中的养料,瓶里剩下没用的东西,会被它日益强劲的根须锁住,往上,开出花,源源不断地给它提供清水和泥水,最后这个瓶子会结出果实。”
“世界上没有哪个瓶子里的水是绝对清澈的,所以种子的存在,非常重要。”
这一粒种子可以说成是人等待启蒙的思想意识,卫竞想要表达的一点,就是开启民智。
皇帝的脸色没变,但眼神已经锐利起来:“所以自然书肆给读不起书的书生送书,送笔墨纸砚,给农民送日历识字?你们在东望州偷偷摸摸搞这个,当地士族豪绅一旦发现,势必容不下你们,还会牵连更多被书肆资助过的人。”
“这只是我的一点浅析,”卫竞两手一摊,“您不如听听别人的看法?”
皇帝沉声道:“法天教的高层就是因为读的书太多,受到了前朝的影响,才生出这等狼子野心。”
卫竞锐评:“片面的。”
殿内又一次陷入沉默中,其他人完全说不上话,只顾着看天家父子两个吵架。
皇帝:“你还太年轻,要——”
“每次您让我发表自己的观点,我都真诚地给您说了,”卫竞起身,他没有别的办法,他是学机械的,不是政治家,“这就是我看问题的角度,又没有否定您的任何一个政策,天下是您做主,我多说两句也不会改变您,那我说什么您听着就完事了。”
“不是想要了解我吗?一无聊就在那里研究我,一个劲地问问问,我说了您又要在给我讲道理批驳我,我是来听你讲道理的吗?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就聊到这吧。”连敬词都不用了,卫竞丢下话就往外走。
桂三赶紧追上去:“小殿下!”
卫竞:“滚。”
“我说什么你听着就完事了……”
“我是来听你讲道理的吗……”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
这些话,就像有回音一样,萦绕在大家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但现场里,除了太史令和卫意,大家都习惯了。
原来,陛下除了要被御史台骂,回来还被殿下……这是真的受宠啊,但凡换个儿子,都不敢开这个口。
“意儿,此事就由你和王极跟进了。”皇帝头疼地按揉额角,不是他不想理解孩子,是怕自己一旦表现出哪怕一点的支持赞同,卫竞能说出更让士族逆反的话。
可惜,卫竞太犟了。
唯一让他松口气的是,卫竞对皇位没有兴趣,最做官也没兴趣,现在不是让他变法的好时机,还需要再等一二代才行。
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他的直觉就是,竞儿浅谈到的部分理念,在未来会有实现的可能,只是人还不够稳定,把握不好其中的一个度,对自己要追求的东西也不够精确,看似选定了一条路,实际这条路上落满了霜雾,迈不出脚。
思想一层,远超于当世的文治武功,偏一点,对后世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有的线,可以早早就埋好,等后人需要用到,再挖出来。
搓线的人选有了,那么埋线的人呢?
皇帝看向默默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卫意,如果不是卫竞的提醒,他都把这个儿子给忘了。
有些事皇帝不便讲,得靠本人自己悟,但是皇帝太过谨慎小心,卫竞是真的只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立场——永远不会为了权贵利益站在百姓对立面,其实皇帝只要表达自己知道了,也不会让矛盾愈演愈烈。
他们永远在鸡同鸭讲,更重要的还是那个根本问题——卫竞现在的心理状态不够稳定,导致许多沟通变得无效。
记得田黍说,皇宫里的生活给卫竞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宫里的卫竞和自然书肆的卫竞判若两人。
“你怎么在这里?”卫竞看向在勤政殿外等他的田黍手底下的禁军。
禁军:“殿下,秦姑娘被贵妃娘娘接去锦花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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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秦东篱看到那一溜英文摘要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发出惊叹,连英文摘要都写出来了,小伙子英语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