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杯撞在门框险些发出声响,燕翎手肘一抬,茶杯倾倒在他手臂,滚烫的茶水泼下来,燕翎仿佛察觉不到半丝痛意,动作一气呵成将人给拖进来。
这个时候还能在外头穿梭的,必定不是自己人,燕翎没给对方半丝反应的时间,直接掐断喉咙,将那身衣裳换下来,燕翎行走边关多年,十几岁就曾易容去蒙兀巴托城打探敌情,易容这样的手艺于他而言是手到擒来。
少顷,他容貌一变,整了整衣冠,趁人不注意,重新端着茶水,从库房迈了出来。
燕翎三岁到七岁之间,一日咿嘩有大半时间待在奉天殿,少时皇帝爱将他抱在怀里,一面批阅折子,一面读给他听,他自小非凡眼界便是这般养出来的,后来离开皇宫,皇帝也时常宣他入殿,年纪小的时候,无论往哪儿窜,皇帝都是不管的,故而,他对奉天殿的熟悉程度不亚于任何人。
恰才在密道里,他便预估了殿内情形,脑海已经把行动给预演了一遍。
他先从库房出来,杀了茶水间门口两名侍卫,将被关在里面的十三名宫人给放出来,又朝诸人打了个手势,宫女留下,几名有功夫的内侍循着他出来,这些宫人一样熟悉奉天殿的布局,其中一人领着燕翎从浴室破去寝殿,只见皇帝昏厥在塌上,数位太医被绑在墙角,不省人事,门口只有两名面生的侍卫把守。
寅时三刻的夜,描金铜炉里的龙涎香烧得正旺,侍卫站久了,精神略有不济,防备也稍有些松弛,等到二人察觉到危险,只见眼前划过一道厉光,燕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匕首滑过二人喉咙,一左一右捂住他们的嘴,脖子一掐,将人往内一扔。
吩咐内侍守好皇帝,他重新穿上外衫,折回库房,端起那盘已微凉的茶水,面色镇定来到正殿后方的甬道,隔着一道珠帘,往前是正殿,往东是御书房,门口均驻守了士兵。这支唯独掌握在内侍手里的兵力,号称禁军中的禁军,却在最紧要关头,掉转锋刃指向它的主人。
正殿门口候着霍贵妃一位女官,她关注殿内动静,没留心燕翎,只嘀咕一句,
“怎么才来?”继而从他手中接过漆盘,端着往里面去了。
燕翎顺带往正殿觑了一眼。
只见霍贵妃一身白衣坐在主位,在她下方,左边是以程镶为首的五名朝官,其右则是被两名侍卫架住的司礼监掌印吴奎。
霍贵妃懒懒捏着眉心,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还有一刻钟,若不服解药,陛下便没命了,旨意小岳已拟好,吴公公只要拿出国玺,盖上朱印,内阁接旨,三皇子便是大晋的太子,二位依旧是掌印与首辅,我霍慕芸说话算数,不伤陛下性命,也不会出尔反尔。”
只不过往后皇帝怕是要捏在她掌心,由她坐镇奉天殿了。
“包括淳安...”霍贵妃朝坐在对面的火红少女望去,笑得如沐春风,“你依然是大晋最受宠爱的公主,只要戚家俯首,一切照旧。”
淳安扔了她一记眼刀子,嗤之以鼻道,“霍贵妃,朝中文武大臣可不是吃素的,我也告诉你,燕翎已经回京了,如今正侯在门口等旨,你觉得以他的脾性,会任由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霍贵妃脸色果然一抽,她最忌惮的便是燕翎。
程镶等人被折腾了一个晚上,本是精疲力尽,听得燕翎已回京,大家精神纷纷一振,“霍氏为祸朝廷,还妄想继承大统,简直是痴人说梦,你有本事将老夫给杀了,否则老夫绝不低头。”
霍贵妃耐心几乎告罄,她最后看向另一侧的吴奎,语气加厉,“吴公公,您老人家一向是聪明人,今夜大局已定,你难道眼睁睁看着陛下死吗?”
吴奎缓缓牵扯着唇角,露出一丝极阴冷的笑,“咱家还是那个意思,你杀了小岳,我给你盖玺。”
霍贵妃被这话给气笑。
不愧是司礼监掌印,智若渊海,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离间她与小岳公公。
她也不是没想过杀了吴奎和程镶,只是这么一来,这道诏书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她翻遍整个御书房,压根没寻到印玺在何处,没有印玺,立太子诏书如同一纸空文。
吴奎和程镶这样的老臣,比她想象中要难缠多了,此二人不惧生死,硬是靠着一张嘴皮子扛到现在,否则,霍贵妃也不至于拖到寅时还未成事。
她吩咐身边的侍卫,“去御书房瞧瞧,问小岳寻到玉玺了没有?”
燕翎躬身立在角落里,他站的位置正好与淳安公主相对,淳安公主好不容易发现了他,松了一口气,得到燕翎暗示后,她突然诶唷一声,捂住肚子,
“我这肚子怎么这么疼,霍贵妃,你莫非是在我茶水里下了毒?我告诉你,我今日若死在这里,戚无忌绝不会放过你!”
霍贵妃当然不愿意得罪戚家,她吩咐身边的女官道,“你去瞧瞧。”
女官将茶盏搁下,往淳安公主走去。
霍贵妃左侧空在燕翎视线下,他瞅准机会,鼓动袖口,两枚银针飞快插在门口侍卫脖颈,旋即身影如旋风似的朝殿内闪去,借着淳安大呼小叫的空档,他纵身至霍贵妃身后,一把擒住她后颈,将其拧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如山岳,岿然立在上首。
变故来的太快,侍卫始料不及,纷纷抽出刀剑指向燕翎,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吴奎等人辨认出是燕翎,激动地热泪盈眶,
“世子!”
霍贵妃乍然被掐住脖子,眼珠几乎要爆出,脖颈更是又青又红,她整个人以极其狼狈又诡异的姿势被燕翎控在手心。
燕翎捆住她双手,从后方捏着她脖子,语气狠厉道,“贵妃娘娘,擒贼先擒王,可是我们行军之人的看家本事。”
场上局势顿时一变,吴奎见状拂袖,不顾脖子驾住的刀剑,冷声呵斥满殿侍卫,
“你们都疯了,瞧见没,燕世子来了,外头还有大军候着,想必很快进得这奉天殿来,你们若还识相,即刻放下屠刀,拿下霍贵妃党羽,将功折罪,否则你们就是死路一条。”
殿中留守的侍卫与宫人,惶惶相望,一时生出几分踟蹰,恰在这时,一宫人打外连滚带爬扑在门口,朝霍贵妃喊道,
“娘娘,戚无忌拿着太后懿旨,入宫勤王来了。”
原先还张望的宫人,不再做任何犹豫,纷纷给程镶等人解绑,又有人逼着那女官去给皇帝拿解药。
只是岳临背叛皇帝,除了死战再无生路,他顷刻带着人杀过来,燕翎一番调派,双方成对峙之势,岳临放下事成的信号烟,外头被策反的那支虎贲卫,误以为大局已定,立即包围了奉天殿,
燕翎毕竟是久战悍将,双手执刀挡在最前,刀锋势若雷霆横过,带出一大片耀眼的剑花,将叛军逼去了门口。
须臾,广阔的丹樨上传来排山倒海的厮杀声,燕翎与戚无忌内外夹击,四卫军略有吃力,不知外面何人朝这头高喊一声,
“霍氏一党听好了,三皇子裴晨已被黄连教砍杀,尔等莫要负隅顽抗。”
这下好了,奉天殿外的叛军倒了一大半,只剩小岳公公带着十几名心腹且杀且退。
殿内的霍贵妃闻三皇子死讯,喉咙一哽,眼珠胀得几如撑爆的球,一大口血水喷出,她如同枯叶一般扑落在地,狭长的凤眼不甘地望着殿外,嘴里抽搐着,发出报复的阴笑,
“你们指望那个四岁的稚儿,便是痴人说梦....”
燕翎听得这话,心顿生几分慌乱,然而就在这一刻,东南武英殿方向忽然窜起一串火苗,紧接着一声巨响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