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一时摸不准她心思,先坐了下来,手刚搭在扶手上,瞥见宁晏站着没动,淡声道,
“坐。”
宁晏看了一眼徐氏,得到徐氏准许,便坐在了燕翎身旁。
燕翎这才一脸淡漠看向方氏,“二伯母过府,有何贵干?”
方氏没了先前对付徐氏的趾高气昂,神色变得小心翼翼,“世子爷,是这样的,老太太病下了,心中想念三姑娘,我便过来带晏儿回府,让她去老太太跟前尽尽孝道。”
真是滴水不漏。
徐氏轻轻拨了拨茶盖,无奈一笑。
宁晏听得她这副无懈可击的说辞,心中已不抱希望,若是公爹回来,她尚且还能辩驳几句,偏生回来的是燕翎,燕翎本还呕着气,她是半个字都不敢提。
燕翎闻言脸上纹丝不动,“既如此,明日我抽空携夫人回宁家探望老太太。”
方氏窘迫地笑了笑,“哪里敢劳世子大驾,让晏儿丫头回去就成了,最好住上个几日,以解老太太相思之苦。”
宁晏在宁家具体情形燕翎不知,却也晓得大抵不会好过,故而方氏这么一说,燕翎就明白了宁家的意图,他扶着婢子奉来的茶,拨开茶盖轻轻吹了吹热气,他头也没抬,只嗓音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大约住个几日?”
宁晏听到这里,手指微微一动。
方氏顿时眼中发亮,“四五日吧。”
“四五日不成。”
“那就两日。”
燕翎漫不经心品着茶,目光从茶杯渐渐挪到方氏身上,“能让二伯母从申时坐到此刻,可见老太太病得也不严重。”
方氏面露窘色,咬了咬牙,“一日也成。”
只见燕翎面不改色,“我一日都离得不她怎么办?”
“........”
方氏全然没料到燕翎当着长辈的面,说出这样露骨的话。
宁晏也满脸愕然,她眼睫轻眨,飞快地看了一眼燕翎,这厮说出的话旖旎暧昧,眼神却分明冷清。
明白了,这是想替她推脱过去。
不管怎么样,都是感激他的。
宁晏定了定心神。
方氏下巴好半晌才合拢,她深吸着气,决定据实已告,
“世子,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是奉老太太命,欲将晏儿带回去教导,听说她在行宫犯了错,得罪了世子爷....”
燕翎将茶盏搁下,正襟危坐打断她,“她犯了什么错?”
方氏哽了一下,有些摸不准燕翎的态度,那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全京城都知道宁晏不喜欢燕翎,他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说这些话的。
“世子,你想必不需要我重复吧...”
燕翎神色岿然,语气没有半分迟疑,“我需要。”
宁晏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
燕翎余光瞥了她一眼,镇定自若道,
“我需要宁二夫人告诉我,是何人在乱嚼舌根,陛下口谕,不许任何人以讹传讹,我正好查清楚,揪了那人舌头。”
方氏不知宁晏给燕翎下了什么降头,能让燕翎不顾脸面维护她,又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生出几分毛骨悚然,
“也不是啦....”
燕翎似笑非笑问宁晏,“对了,宁家也有姑娘去了行宫,不知是何人?”
宁晏看了一眼二伯母渐渐发僵的脸色,淡声道,“是我二姐宁雪。”
方氏差点从圈椅里滑下来,“没没没...没有的事,是我听错了,行宫什么事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她慌忙站起来,生怕燕翎揪着宁家与宁雪不放,回头若安了欺君之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连忙跟徐氏告退,
“老夫人,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搅了,改日再来拜访....”
手帕都忘了拿,扭着腰肢匆匆忙忙冲了出去。
宁晏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半分喜色,反而觉得丢脸。
告别徐氏,夫妻俩一前一后往明熙堂走。
寒风猎猎,灯影绰约。
宁晏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望着走在前面的男人,他系上那件玄色的大氅,如耸峙的山岳。
燕翎虽在二伯母面前维护了她,可脸色是难看的。这相当于又被人揭了一次伤疤。
给他添麻烦了,宁晏心中很不好意思,想追上去与他道谢,却见他快步转入月洞门后,去了书房。
果然生气了。
宁晏悻悻地回了明熙堂,先用了晚膳,在院子里转悠半天消食了,回到内寝便打算歇着,她这人自小极有定力,从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费心,二伯母的事并没往心里去,到了点便昏昏入睡,只是临睡前想起燕翎,也不知他如何了,念着他今日受了气还帮了她的忙,宁晏吩咐如霜备了一碗燕窝粥送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