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好妈妈,我对不起她。
爸爸,把我火化了吧,我不想埋葬在这边的山上,这里太冷了,我想看看我们江城的河,瞧瞧我们的家,离家那么多年,我想家了。
你们走时,把我的骨灰撒一些在后梁杠吧,那样,我就能永远的陪着我的博宁仲宁了。
原谅我的自私,下辈子,你们不要生我这样的女儿了。
信件落款的日期,是张家人死的那一天。
王父拿着信泣不成声,王母接过信,一眼也不敢看,信在王媛大哥二哥弟弟妹妹的手上传阅。
王父去抱起书宁:“书宁,跟外公回家。”
当天下午,在当地派出所、张家村的领导干部的见证下,王媛被火化了,她的骨灰被装在一个小小的坛子里。
王家众人在公安的带领下去了后梁杠,王母把散落在碎石周围的红色布块捡成一堆,跟王媛的几把骨灰埋在了一处。
从山上下来,她们就该回去了。
书宁他们带走了。
柳树沟的知青们送他们上车。
车还没来,王母语调平和的跟江又桃她们说:“我们家里商量过了,书宁就留在我们家里养了,我家老大媳妇儿不能生,以后她就是我们老大家的孩子。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对她,一定会好好的教导她,不会让她走她妈妈的老路。也不会让她成为她爸爸一样的人。”
王母的眼睛还是肿的,眼圈里满是红血丝,从得知女儿的死讯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没有睡过好觉了。
昨天后半夜,她睡在书宁身边,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王母看到书宁,固然会想到张家那一家子,可想得跟多的,却是王媛。
她是她家媛媛留下的唯一的一个孩子啊。是她家媛媛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见证之一啊。
李云英还是不放心:“阿姨,以后,我可以去看看书宁吗?”
王母朝李云英笑了笑:“可以的,王家的大门永远朝你们打开。”她看向柳树沟的其她知青:“你们也是,谢谢你们为王媛做得一切。”
这句谢谢,王家众人这些天已经说了无数次了。
最后,王母的目光落在江又桃的身上:“谢谢你给我们家媛媛的糖啊。”
她的媛媛啊,苦了好多年,在生命的尽头,能带着甜味走,王母是得感谢的。
江又桃摇了摇头。
车子来了,王家众人走了。王媛的弟弟妹妹走在最后头。
他们今年才十五岁,王媛下乡的那一年,他们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王媛的二哥今年三十多了,他比王媛大几岁,刚刚毕业就找到了工作。
王媛本来可以不下乡的,但是上面的人说,王母作为街道办的副主任,必须得起带头作用。
这些年来,王母不止一次的痛恨自己,若是早知今日,若是可以回到当初,她一定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了。
王媛事件在整个哈省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枣乡知青办的人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往那些嫁人的知青家里走访了一次又一次。
妇联主席们一次又一次的下乡讲解,教导妇女当遇到这种事情时要怎么样去应对。
各村也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公安们上山下乡给大家讲了一次又一次的法。
王媛用自己的死亡,让整个枣乡的妇女们知道,原来婆家是不能打骂压榨儿媳妇儿,原来婆家是不可以买卖自己的女儿儿子的,原来婆婆家在公家面前,什么都不是。
枣乡派出所接到了好几起的案例,大多是儿媳妇来状告公公婆婆卖孙女的,也有妇女来举报丈夫家暴的。
柳树沟知青点的气氛很是消沉。
吃了王媛的这个瓜,江又桃得了不少奖励,瓜币也多了好几个,可江又桃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这个瓜太苦了,如果可以,她宁愿不吃,这些奖励,这些瓜币,她宁愿不要。
李云英已经在炕上躺了好几天了,据赵永兰说,每次夜里醒来,都能听到李云英哭泣的声音。
王善喜跟着几个男知青整日的不见踪影,他们上了山,次次都能抗下很大的死去的木头回来。
他们轮流劈柴,把自己的愤怒、不甘、借着劈柴发泄出来。
八月十五在王媛火化的那两天已经过了,步入了九月以后,天更加凉爽了,早晚都得穿上两件厚一点的衣服了。
知青点边上的空地这两天人进人出的,他们那边的热闹,也带了一些给知青点的人。
李云英破天荒的在白天走出宿舍门,她问江又桃:“边上在干什么呢?”
江又桃早就打听清楚了:“苏正堂家在这里盖房子呢。他们终于分家了,他带着朱月梅单独出来住。”
李云英哦了一声,便不再关心了。
如今的赵永兰对苏正堂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早就没有了,知道苏正堂要在知青点边上盖房子,也没过多关注。
当秋风吹落书也上的最后一片黄叶时,早晨起来路边的枯草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冬天来了。
夜里已经需要烧炕了。
早晚已经要在衣服里面加上一件毛衣,出门需要穿上一件厚厚的薄棉袄了。
农历九月九前后,村里又重新选了大队长跟村支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