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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一个月零五天,陈敬宗终于把花园建好了!
地上铺满了卵石,几条青石板路纵横其中,翠竹、枫树是从山里挖来的,几丛牡丹来自镇上一家养花大户,只有那一套石桌石凳是派人去陵州城里买来。
那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得非常及时,花园里竹枫翠绿,牡丹大多数都开败了,却也还有几朵花苞挂着露珠。
这日黄昏,华阳来花园赏花,遇见了孙氏与两位嫂子。
已经有了八个月身孕的罗玉燕,肚子更明显了,她面容娇艳,亲昵地挽着孙氏点评各处景色,大嫂俞秀不善言辞,落后两步跟着。
“公主来啦!”
瞧见华阳,孙氏笑得更慈爱了。
罗玉燕抿抿唇,识趣地松开手。
无论她嘴巴多甜,无论她平时在婆母面前卖了多少乖,在婆母眼里,别说她与俞秀了,恐怕连几个亲儿子都越不过华阳。
“娘也来赏花啊。”华阳走到婆母身边,笑着道。
孙氏笑眯眯的:“是啊,老四平时瞧着粗,没想到他能把花园收拾得这么好,我看以后也不用再动了,就一直这样吧。”
华阳四处看了眼,以陈宅现有的条件,这花园确实很不错了。
罗玉燕自知身份比不过华阳,可自己那么孝敬婆母都要因身份矮华阳一头,她心里不舒服,摸摸肚子,她面上带笑,插言道:“娘以前总是遗憾四弟不会读书,不得不走武官的路,现在看见了吧,习武也有习武的好,瞧四弟多能干,一个人做这么多都不带累的,不像他三哥,跟着父亲耕了两天地便腰酸背痛。”
本朝更重文官,罗玉燕这话看似是在钦佩陈敬宗,其实是在炫耀她的丈夫陈孝宗会读书。
种地只是陈家众人闲来打发时间,做得再好也不值得真拿出去夸,没有探花郎的功名上的了台面。
这样的话,罗玉燕以前没少说过。
上辈子华阳一直以陈敬宗的粗鄙为耻,每次遇到这种情形,华阳虽然不爱听,却也知道是事实,懒得为陈敬宗反驳什么。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陈敬宗会是战场上的英雄,便不愿再纵容罗玉燕的贬损。
“三嫂这么说,言外之意便是武官除了力气大,就没有其他用处了?”
华阳还在笑,看罗玉燕的眼神却淡了下来。
她是公主,待人和善那是她人好,谁要是敢蹬鼻子上脸,华阳才不会体谅对方是否有孕在身。
罗玉燕脸色大变。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华阳竟然与她叫起板来,明明以前她这样,华阳都默认的,只会嫌弃到陈敬宗头上。
罗玉燕慌乱地看眼婆母,嘴上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公主误会了,我是真心佩服四弟的,看这园子多好,大嫂,你说是不是?”
情急之下,罗玉燕转身将俞秀拉了过来,只要俞秀赞同院子好,她就有台阶下了。
婆媳四人,与华阳、罗玉燕比,孙氏这个婆婆的出身都够低了,但她的父亲在世时好歹是个举人,更是官学里的教谕,大小是个官。
俞秀却更低,她的父亲只是一个秀才。
当年俞父与陈廷鉴同去陵州城参加秋闱,路上一辆马车冲撞过来,危险关头俞父一把推开了陈廷鉴。陈廷鉴毫发无损,俞父却被马车撞得跛了一只脚,从此再也无法走科举一途。陈廷鉴感念好友的救命之恩,提议只要俞父将来生下女儿,便与他的长子结亲。
有了这桩娃娃亲,俞秀才得以嫁给状元郎陈伯宗。
俞秀性情温柔,因出身而怯懦,可她不傻,看得出两位尊贵的弟妹这是气上了。
俞秀不敢说话偏帮任何一个,习惯地低下头。
罗玉燕着急地晃了晃她的胳膊。
这时,华阳突然发出一声轻笑,轻轻短短的一声,却充满了对罗玉燕的嘲讽。
“娘,你们继续赏吧,我去寻驸马,将三嫂的赞美之词转述与他听,他肯定高兴。”
华阳无意看罗玉燕继续出丑,朝婆母点点头,带着朝云走了。
她一走,罗玉燕的眼泪就下来了,委委屈屈地看向孙氏:“娘,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公主误会我了……”
孙氏心里门儿清,要是罗玉燕没怀孕,她少不了要敲打两句,可看着罗玉燕的大肚子,一个侯府小姐千里迢迢地跟来陵州也不容易,孙氏便故作糊涂,笑着拍拍罗玉燕的手:“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快别哭了,回头娘替你澄清误会,公主不会怪罪你的。”
有了这个台阶,罗玉燕抽搭两声就收了泪。
跟着,孙氏就去寻华阳了,毕竟要帮忙“澄清误会”。
她一走,罗玉燕面上再无委屈,转身质问俞秀:“大嫂,刚刚我问你话你不应,莫非是觉得四弟修的这花园不好?”
她对华阳面上要敬着,对俞秀,罗玉燕却充满了倨傲。
俞秀仍是低着头,一手无措地攥着袖口。
罗玉燕哼了哼,叫身边的丫鬟扶着手,慢悠悠先回了浮翠堂。
俞秀继续站在一丛牡丹旁边,准备等罗玉燕走远了再回去。
“夫人,您是长嫂,何必怕三夫人?”
丫鬟碧桃凑近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是俞秀刚嫁进陈家时,孙氏赏给俞秀的大丫鬟。
俞秀苦笑着摇摇头,弯腰半蹲,将雨后牡丹丛里刚刚冒出一截的纤细野草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