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是这一仗的主将,会有什么奇计妙策,却见这狗头军师把脚下的湿泥蹭平,重新画了一个大方格,中间长长一条横线贯穿,是为楚河汉界。
“……那、那且先由我调度。”陆明睿结巴了一句,定了定神:“探子全部撤回,别漏马脚,只留十个擅攀高的哨卫警戒敌军动向。”
“左路五十人埋伏在深林中准备火攻,但谨记林深草密,敌人保不准也会有埋伏。”
“中路是百姓以前取木辟出来的车马道,路宽,树少,以袁焕的脾气,不会不留后手地往大路直冲——所以我疑心他会分出起码三分之一的兵力,先去试探右路,右路有片深坳,形似一个倒扣的尖锥,底下小溪还没解冻,可以设伏,坡顶也是一个极好的伏击点。”
他说完,忍不住偷悄悄地瞟向萧校尉。
他大清早就赶过来摸了地形了。这番调度虽然只有三百人,却也是算无遗策了,只要己方后动一步,就变成了守势,以逸待劳算是上上之策。
可萧校尉一声没吭,没夸他伏击点选得好,甚至没抬头露一个赞赏的眼神。
众人下意识地望向江凛,指望主将吭个声。
却见人家不知从哪儿摸出块手帕,擦干净一个木桩子,提袍坐下,拿手里头的树条子往己方的兵格上画了几笔。
——左边一团火,写了个“五十”。
——中间画了一条长道,是为主路。
——右边画了一高一低两个伏击点,按着陆军师的布置在图上作了几个标记。
敢情这位不是来指挥,是过来玩大型过家家吗!
十个攀高哨卫的位置,全在图上画了个扁豆一样的标识。陆明睿怔了一瞬,立刻明白这“扁豆”画的是眼睛。
他也立刻震惊地明白了江凛另一重意思。
——敢情他是把我这个副将的才智,也作了棋子,一并算进了兵棋系统里。
——他才是棋手。
他端坐在这儿,随便敌方作什么打算,随便我方想设什么样的埋伏,随两边如何闹着玩,这小子脑袋放空压根儿什么都没想!
直到出兵的当口了,他才慢吞吞地把变数绘入棋盘,摆好棋阵,是因为认定了不论何种局势,他自个儿都有后发制人的能耐!
这是明明白白地瞧不起他们!
陆明睿深换一口气,差点气得笑出声。
这小子,好狂的脾气!
第239章
江凛总算吭了一声:“一旦迎头遇上大股敌兵,立刻发烟弹示警,记住,此战中每一个烟弹代表五十人。”
要这数,还不是为了摆棋列阵。陆明睿自己当了个马前卒,哭笑不得地领着一半弓箭手去了西头。
可惜袁焕就顾虑着这个,心说这狗头军师迟迟不动,必定是忙着在西边茂密的深林中设伏,那是最容易埋伏的地儿,遂远远地躲着深林走。
又隔了两刻钟,陆明睿派了个小兵过来问,要不要派小股残兵诱他们去西头。
江凛摇摇头:“就这么巴掌大片林子,不值当诱。他们不来,就撵他们过去。”
今年牛年,袁焕自己的本命年,今儿又是正月十五,红蓝两阵营里他挑了个红,觉得这色儿吉利,元宵佳节去秽气。
东路的一半人手已经摸进林深处了,还没一点动静,他带着剩下百来人慢腾腾地走在大道上。
路分两道的好处是不论哪一边遇伏,另一队都能及时支援过去,算是稳扎稳打的行进。加上东路那头比他早走一刻钟,要是他领的大军遇伏,东路回包,立刻变成前后夹击敌人之势。
袁焕顺着一想,觉得此计一点差错都没有,骑在马上继续慢吞吞地向前推进。
他走的大道宽敞,要是两路有伏兵,二石弓那点子距离,能射到他们之时,敌兵也就算是扑到他们眼前了,到时候进亦可,退亦可。
恰恰是走到一块丛林茂密的幽静处,袁焕突然竖起耳朵,喝了声:“有埋伏!结盾阵!”
全军立止,盾兵立刻举盾,端弓的持刀的举枪矛的全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马背上的袁焕伏了伏身,笑着挑衅:“利落点滚出来!要打麻溜打,别误了晌午吃饭!”
草丛中有极轻的响动,似鞋底踩碎了枯叶的声音,伏兵却始终没露头。
可出身将门打小习武的校尉,各个耳力过人,面带疑惑道:“这动静不对……”
枯叶碎裂声中,混着一种极轻的,垂涎滴落、吸吮唾液声。
“是野畜……”
众人脚步微微一变。
林深处的那东西舔着舌,呼呼深喘了几声。突地,草丛窸窣一动,一道黑影露了踪迹,仰头长嚎:“嗷呜——呜——”
四面八方随之应和,无数声狼嚎此起彼伏地呼应起来。
“嗷呜——呜——呜——”
袁焕蓦地变了脸色:“有狼群!阵型别乱!”
可这回他说了不算,深林中遇狼是极危险的事,荒山老林的狼动辄能长半人高,一个纵跃能衔下人一条膀子。
百来小兵惊疑不定,循着四处的狼嚎声望,可山林中回音荡响,只觉处处都是狼嚎。
众人神经紧绷成一线,只听一声高亢的嚎叫贯透所有狼嚎,丛林深处的头狼动了,撞得草丛猛地一抖,迸开一大片枯叶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