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怎么是好啊?”
“封宅要封几天呐?”
“我今儿眼睛也干涩胀痛,小杜大夫快给我也看看。”
屋里乱嚷嚷的,唐荼荼唤了声:“别吵,我想想。”
别人眼白是白的,她几乎瞧不着眼白了,全是密密麻麻的血丝。唐夫人一听就急了:“你还想什么?赶紧煎药喝了歇歇,荼荼烧没烧,头疼不疼啊?”
说着话,她手又要摸上荼荼的脑门来。
唐荼荼赶紧一把格开:“娘,你别吵!”
她头回跟唐夫人这样疾声厉色的,带了点不耐烦,跟平时眉开眼笑的没一点一样。
厅里的仆役都惊得不轻,呆呆想:二姑娘眼睛红了,怎么人还发狂了?这赤眼病怎么这样厉害?
再看姑娘,披头散发,红着眼睛,印堂也是黑沉沉的,看着特不吉利——天呐,二姑娘怎么又抱着脑袋揪扯自己头发了!
唐荼荼拼命想,能怎么办。
炎症分细菌和病毒性,倘若是什么厉害的病毒性结膜炎,巴掌大个县城家家沾亲带故,土生土长的人家亲朋好友全在这儿,过年间走亲访友能从除夕一直走到十五去,万一大扩散了……
万一二哥带着病走了,去了军营……
唐荼荼额角几条细筋直蹦,她不知道这是并发症还是什么别的,也顾不上去想,摁着太阳穴在纸上飞快写连笔字。
如果大扩散了,此时一定已经有了发病的患者,按着一人患全家患的强传染性,染上赤眼病的一定得隔离。
去哪儿找这些人?
百姓大多讳疾忌医,什么病都要拖上三五天才去看,但“红眼”是个容易鉴别的症状,不需要大夫面诊,衙役也能看出来哪个病发了。
唐荼荼看一眼外边天色,天快要亮了。
“爹,你唤人去请赵大人和赵夫人,等天明时,再派人去公孙家走一趟,托他带上家丁来,能调动军屯里的兵最好,有多少要多少,人手越多越好。”
杜仲听此一句便知她意思,跟着说:“印坊那十几个义诊的医士,天亮让他们照旧过去,还有各家医馆的大夫,能请来多少就征调多少。”
“衙役和军屯兵分成小队,让大夫领头,每队人数不用多,从各家医馆开始查,看见红眼病的一定要记录,再追着他们的家属、居住的街道去查。”
她和杜仲一人一句,一句疾过一句。
“不论衙役还是医士,叫他们戴上帷帽,尤其要护住眼睛。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患此病者往往还身染风寒,涕泗横流,一个喷嚏,眼里的毒沫就会迸出来,绝不可揉眼。”
“光记录患者没有用的,我们做个隔离点出来。看见红眼的千万别放他们回家,全部带到隔离点去。”
这一连串安排说得快,乍听是乱的,细想却又环环相扣,井井有条。
唐老爷看着闺女,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在礼部时听由上官安排事务的情形。
他怔忡问:“……隔离点?”
唐荼荼:“什么健身大比往后延期,先把报名处关了,让报名的百姓散去——咱们拿印坊那十几间宿舍做隔离点。”
第217章
县城里无人务农,鸡打鸣也拖拉,断断续续叫了三趟,到清早满城炊烟蔓开时,各家医馆门口都派人盯住了。
不多时,传回来消息:“小杜大夫所料不差,果然有别的赤眼病人。回春堂逮着两人,陈氏医馆一人,全领到衙门后衙留名籍去了。”
唐荼荼心一沉。
在这信儿传回来之前,她还抱着一丝侥幸,想会不会只是自己这几日用眼过度了,上火了,才红了眼睛。不是疫不是疫,千万别是疫。
传话的人一回来,这一丝侥幸也断了。
不过前后脚,东街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带回来四个红眼病人的信息,手画的表格上写着:
——某某,前日某地赶集,昨日出门访友,家住某胡同大院,两进小院共住家中老小一十三人。
——某某,多宝楼裱画匠,昨日经手裱画八张,全卖出去了。
唐荼荼翻了两页,不再看了:“去准备吧。”
杜仲说的是对的,果然不止她一人染病,这赤眼病已经在县里蔓延开了。
华琼给她带的那十几个嬷嬷家丁闲久了,擎等着事做。听完她吩咐,古嬷嬷和刘大刘二立刻领着人出门了,扫空了街上几家布料店、成衣店,把店里所有现货帷帽、幂篱、宽沿大帽、皂纱全买下来了。
古嬷嬷领着仆妇赶工,往遮不住眼睛的宽沿帽上缝皂纱,还要赶制手套,隔着门问:“姑娘瞧瞧,这样缝的行不行?”
屋里的叁鹰立刻止住话,屏息贴墙,藏起了身形。
唐荼荼从门缝中伸出一只手,接进来看了眼。
那是几双丝绸手套,成衣铺里多的是这种边角布头,成本不算高。
她一个只懂医学常识的半吊子,杜仲一个古今医混学的少年人,两人嘴上安排得再井井有条,心里都揣着不安稳,如何防疫、如何隔离,都得与附近医馆的名医商量着来。
防红眼病,一防眼睛二防手,尤其是手必须戴上防护。棉手套沾上脏东西不好洗,要满街挨门挨户走访,要记录信息,要接诊病人,填塞了棉花的手套太厚实,不方便。
丝绸手套厚薄合适,比棉手套好清洗,因为是边角料头,当成一次性的用花费也不高,戴上手套能养成不摸眼睛的习惯。
唐荼荼:“行,尽量快点赶制,麻烦嬷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