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送来的万里眼,可以观星,架在高台上,往上看,苍穹浩瀚,星波万里。
——你要是在,合该来看看。
草原淹没在皎洁的月光里,饿了几日的牛羊小心翼翼地踩进去,像披了一身流萤。
那些血与火隔了几道山,隔了几条川,战事传不到天津去。
县城的邸报总是慢的——唐荼荼每天去报篓睄一眼,居然看到了“各国使节团离京”的旧闻。
那都是俩月前的事儿了。
“这破地儿……”叶先生也没见过这阵仗,啐了一声,寻思俩月内不用看报纸了。
唐荼荼把旧闻朗读了一遍,权当认字。
记得在京城时,直隶地的新闻总是两日内就见了报;再远的地方要慢一些,湖广黔琼几地在南直隶辖下,传报也快,一路经由运河和快马周转,事出五日内必须送到皇上眼前。
八百里加急,跑死马也得送进京。
而县衙,送来的邸报不定点,有时早上送,有时晚上送,更多的时候攒两三天的报纸一起送,还不是活字本,是手写缮抄本。
虽说抄录的人挺认真,里边没有错字漏字吧,但新闻这东西,多倒一遍手总是心里不踏实。
毕竟邸报都是给官员看的报纸,像后世的机关内参,用来领会精神的,万一谁怀着点什么鬼心眼,专门篡改点重要内容,底下就得出一连串的事儿。
“县里没有官书局吗?”
唐荼荼问。
“啥?”赵府的厨嬷嬷随口支应了一声,心压根不在这上头,两眼直盯着她的手。
“姑娘汆丸子不能太使劲,你这汆出来的丸子就不弹牙了。”
唐荼荼默默放下圆勺,把手上黏糊糊的鸡肉蓉洗掉。
旁边的帮厨家里有念书的孩子,听懂她问什么了,笑着说:“姑娘到底是京城来的,咱这地方哪有官书局?正儿八经的官刻坊就一家,离得倒也不远,就在津湾口,挨着漕司府呢。”
那倒确实不算远,三十里地吧。
“汤好了!”
唐荼荼往锅上盖了个盖儿,垫了两块湿布子防烫手,跟唐大虎一人一边抬着锅就走。
身后嬷嬷丫鬟“哎哎”叫了两声,又不知道说什么,连连叮嘱“姑娘慢点慢点”,拿了一摞碗筷连忙跟上去,在后头笑作一团。
厨房与偏院离得远,正好是个斜对角,相隔五六十步,唐荼荼每回见嬷嬷一碗一碗地往过端,得跑七八趟,费工夫不说,不是洒了饭就是碎了碗。
索性她力气大,跟唐大虎跑一趟就送过去了。
一群伤病号吃了几天的粥粥水水,今天杜仲终于点了头,允许他们吃正经东西了。鸡肉丸子汤配上黄米饭,再配几碟清淡小菜,一群病号吃得稀里哗啦。
这是在衙门的最后一顿饭了,气氛轻松。
杜仲一边写单方,一边慢声叮嘱着。
“鸡肉性温,补血益精。这个月就别吃肥肉与海货了,忌油腻,忌辛辣。”
鸡肉丸子味儿寡,那一点点鲜解不了馋,反倒勾得一肚子馋虫张大了嘴。
有人吸溜着舌头问:“吃狗不理包子成么?瘦肉放得大大的,搅上排骨汤,打上劲儿,撒葱花一把,芝麻油两勺,香死个人!”
一群老饕跟着闭上眼冥想,一脸陶醉。
杜仲俩字戳破了他们的幻想。
“不可。”
又有病号问:“那小杜大夫,能喝羊油茶汤吗?”
杜仲吃了十来年的馒头配稀粥,盐醋拌小菜,许多美食都没见识过,听到“茶汤”,感觉挺健康,下意识就要答应。
“不能!”
唐荼荼替他瞪了那人一眼。
她盛了一碗饭递给小杜大夫,自己提了双筷子也坐下了。
桌上四菜一汤,主食更全,花卷,豆包,黄米饭,还有一大盅鸡丝面。
伤病号在这儿住了七天,看着唐荼荼每天两趟过来点卯,上午给小神医端茶递水,下午给小神医洗菜做饭。连小神医给伤者清疽,她都不走,坐旁边目光灼灼地盯着。
相处多日,一群人都熟了,笑呵呵打趣他俩,“女追男隔层纱”什么的。
杜仲听着他们的打趣声,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局促起来了,小心抿了几粒米,踟蹰道:“唐姑娘,你不必……”
唐荼荼捧着一大碗鸡汤面,窝着脖子正喝汤,莫名其妙望来。
“嗯?不必干嘛?”
她洒脱的吃相,坦荡的目光,能把二殿下的满腔旖旎都硬生生拧成兄弟情,别说是一个杜仲。
少年立马打消了疑虑,捏紧的心松了松。
唐荼荼吃饭的工夫时不时扫他一眼,看看他夹了什么菜。
衙门里粗使多,用不着她端茶递水的,唐荼荼确实别有用心。她想摸清杜仲的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