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我怎么进工部?”
六大部全在宫门口,门神似的挨着午门镶成两排,里头全是国家机密文件,无故擅闯者斩立决。
“工部衙门不如别的几衙严,有许多民间巧匠能在外衙行走,至于内衙么。”
太子说着,起了半身,就要解下腰间那枚私印来。
“皇兄!”晏少昰一声喝止,一脸的不赞同:“皇兄贴身的东西,她拿着不合适。”
话落,他利落地从自己腰间锦囊里取出一枚小印来,伸出手,冷淡地瞥了唐荼荼一眼:“拿着罢。”
——合着你贴身的东西,我拿着就合适了?
唐荼荼腹了个诽,不知道哪儿又惹这位祖宗不高兴了,这冷飕飕的一眼,刀子刮肉似的,在她脸上刮了一层皮。
太子又抬起手挡嘴去了,这回,他笑得眼尾下捺,挡嘴也遮不住了:“还是二弟想得周全。”
这两人搭台唱戏似的,弄得唐荼荼也不自在起来,她攥着那枚小印福了一礼:“那就不扰二位殿下清静了,民女先行告退,过完中秋我就去工部,必当竭尽所能。”
她学着那公公的样子躬身退行出帐篷,照猫画虎学得挺像那么回事,一掀帘,差点踩上一人的脚。唐荼荼忙往旁边避了避。
迎面进来的这老者像是认出了她,一颔首,道了句“替老朽谢过你师父”,说完,阔步进去了。
直到旁边的公公传了声:“褒国公到——”
唐荼荼才反应过来到这就是褚家老公爷了,想是把她当成王太医的小徒儿了。
只打了个照面,旁的,唐荼荼不敢断言,只瞧这么个年逾七十的文臣股肱,走出了武将的步伐,分毫不显老。可惜他那宝贝孙儿歪了秧苗,将来还不定能不能撑起门户。
隔壁帐前围着的人全散了,小公爷大概是稳定了,唐荼荼松口气,笑眯眯地去挽芳草的胳膊。
她五根指头弯弯绕绕攀上来,笑得讨好,芳草又恼又急:“姑娘又要我帮你瞒夫人?天天难为我,像我们这样欺瞒主子的丫鬟,被逮住那是要撵出府去的!”
唐荼荼:“我给你加一两月钱,好伐?”
芳草惊愕:“姑娘还想贿赂我!没门儿的事,我算是瞧出来了,姑娘就不能安生!”
唐荼荼比她年长了大半轮,看小孩似的笑盈盈看着她,笑得芳草没了脾气。
左右照了照,周围没什么生人,芳草放轻声音:“奴婢跟姑娘说句心里话,姑娘别不高兴。”
唐荼荼:“你说。”
这丫头很是掏心掏肺地说:“夫人呢,与姑娘隔着一道,夫人胆子也不大,咱们瞒着也就瞒着罢——可咱掌柜有本事,也不怕事儿呀,别说是您假扮医女了,姑娘就算是假扮太医,掌柜也会想法儿周全。”
“您成天又是萧举人,又是二皇子,又是太子、小公爷的……”
芳草一脸惆怅,声音小得成了气音:“我知道姑娘心气儿高,想攀就高枝是人之常情,不是什么丑事。”
“可您身边总得有个伶俐人,帮着姑娘谋划……您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今天见这个,明天见那个,这些爷里头哪有蠢人?迟早有一天得露陷,到时候,姑娘可怎么是好?”
唐荼荼:“……噢,有道理。”
唐荼荼的情商只维持在人类平均值,压根没听懂这丫头在念叨什么。
她只抓住了自己在意的关节——连我假扮太医都不怕?意思是娘上头还有人脉?
唐荼荼眼神闪了闪,记住了这一茬。
可她还是不想让娘知道自己做了这么多事。华琼是她在盛朝见过的最聪慧的女性了,那么多的奇思妙想,要是让华琼知道了……怕是不能再喊她“娘”了。
唐荼荼亲妈没得早,有点舍不得这份母女缘,换了个问法问芳草:“我娘一个月给你开多少月钱?”
芳草顿了顿:“八两。”
好家伙,抵得上三个仆妇了!
唐荼荼一咬牙:“翻倍,翻倍成吧?”她拱手告了个饶:“劳烦姐姐替我周全,你嘴巧,我嘴笨,母亲一问我话,我就心虚得手哆嗦,声儿变调。”
芳草心说你合该心虚,什么出格的事儿都做全了。
拿贿银糊住了芳草的嘴,唐荼荼放下了这桩大心事。
外头阳光正灿,她在手心里描画好半天,常桢?长真?都觉得写起来不太顺。
捏着那枚私印仔细辨了辨,小篆体犹如鬼画符,唐荼荼好不容易才认出来这俩字。
——长缜。
噢呦,怪好听的。
又把这印塞荷包里,很宝贝地系紧了荷包口子。
唐荼荼和芳草手挽着手,去膳房取饭去了,浑然不知道身后有人盯着她的背影,暗暗磨了磨后槽牙。
——这满肚子贼心眼的鬼东西,还“愿为太子殿下驱驰”?
十天前,求到他这儿时,分明信誓旦旦说什么“日后必竭尽所能,给殿下排忧解难”,什么“我跟殿下站在一边”。
这墙头草,倒得倒是快!
晏少昰有点微妙的不虞,印堂上凝出一朵阴云。
廿一站在帐窗边望了一眼:“小公爷醒了,殿下要进去说话么?”
帐篷里头人多,舅父舅母照应不迭,晏少昰没进去,站在外头等了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