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风又长叹一声:“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这么消沉着,我还是你们的队长,还得打起精神找他们几个。这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五人总得团聚了。”
唐荼荼心又揪起来。
她被理智压制了半年的情绪全部被唤醒了似的,复苏拔芽、抽条暴涨,疯狂想知道剩下三个同伴都在哪儿、还活着没。
也不敢奢求太多,如果大家散落各地,多找几年也就是了;另一种更糟的可能,唐荼荼不愿意去想。
“一点消息都没有么?”唐荼荼问。
萧临风:“毫无消息,我也没敢大张旗鼓地找,怎么找人还得细细琢磨。”
短短半年,还不够他适应这个新身份,不够他通透了解时局,没有人脉,萧临风不敢轻举妄动。
唐荼荼忽的道:“我有托人去找师兄。”
“托人?”萧临风皱眉:“托什么人?”
一时嘴快,他这么一问,唐荼荼立马支吾起来:“……是个可靠的人。”
“咱们都是异世来客,哪里有可靠的人?可不敢轻信他人。”萧临风沉声道。
“在天津府时,我听说隔壁县有个农家子,被村民报了官——这人因为失足落井淹死了,之后两日,他竟起死回生,言行举止与往前大有不同,一开口却不会说人话了,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哈喽嗨,哎木杰克’。”
“村民报官说,他被水鬼附了身。”
唐荼荼目瞪口呆,又隐隐有点惊喜冒头:“外国人?穿越的?能结识一下么?”
“你且听我说。”
萧临风目光微暗:“我听到这消息后觉得古怪,立刻动身前赶那个县城。是个小村,总共几十户人家,却遍寻不到那个说洋文的人。”
“那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连其家属都噤口不言,对外一致说法都是‘没有这个人’。”
“只是我在府学念书,听到与他同乡的一名学生偷悄悄说,那古怪的洋人被编入了天津府的《异人录》中——异常的‘异’,这是一本各地官府记录辖下怪人怪事的册子,各地汇总后交到京城。”
“他还说上了那册子的人,都似隐了形一般,再查无此人了。”
唐荼荼表情一凛,后背立马渗出了汗。
这人要么是被带走了,要么是被清理了。从国家稳定的角度去想,她竟确定不了哪种情况的可能性更大。
一时半会儿,唐荼荼数不清自己露过多少回馅儿了。
她穿来唐家之后,除了最开始的半月谨言慎行,后边就肆无忌惮了,说话做事都没怎么纠正,怪词不知道说了多少个,怪事也做了不少,远远要比什么“哈喽嗨”要严重得多。
这会儿回头一想,好家伙,全赖爹和母亲神经粗。
等她平息了情绪,萧临风才郑重道:“长话短说,我时间不多。”
“第一,要保护好自己,不要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跟任何人泄露身份。”
“第二,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适当展露才能,琢磨怎样能出名。我们要攒钱,攒人脉,结识更多的人,有人脉才能找他们,出了名才能露出脸。”
唐荼荼连连点头。这些她自己都从没想过,这半年来一直是被动的,揣着一肚子没用的伤感,什么要紧事都没做。
队长果然还是队长!思路清晰!
说完这些,萧临风又道:“我还会在京城留两个月,你哥哥与我说过唐家的住址,我记下了,之后我会抽空去找你,你别来找我。”
他似迟疑了一瞬,指了指自己。
“我穿过来顶的这个身份,也不寻常——这人是前两年从义学堂转到的官学府,对外自称说是无家无族,可我见自家里却有豪奴和老仆,家中吃用也都不寻常。”
“仆人们各个身强力壮,有一副好身手,还对天津海防海事知之甚详,常常在夜晚行踪诡秘,似与海……”
唐荼荼全神贯注地听着,却见他忽然停下了话。
“队长?”
“我……”萧临风身形猛地一震,劈手扶住了阑干,他双手死死扣住了阑干格子,下颔咬得死紧,甚至额角青筋也爆突起来。
唐荼荼慌了:“怎么啦?”
萧临风脸色青白难看,前边的话头全都止住不提,飞快道:“远离我,快走!远离我!”
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手摁着脑袋,一副头痛欲裂的样子。
唐荼荼急得慌了手脚,忙起身贴过去查看,“到底怎么了?是中暑了么?”
萧临风见她没动,怒喝一声:“别管我,走——!”
吼完这最后一句,他忽然闭上了眼睛,似失去了神智似的,人直挺挺地往后倒。
“江队长!你怎么了?”
唐荼荼忙抬手去接。她力气不小,却远远拉不住一个强壮少年的重量,差点被带倒在地。
可这一瞬!
似昏迷状的萧临风猛地睁开眼,鹰爪一般结实的手抓着她前襟,身子凹起一个灵巧的角度,直起了身,并以迅雷之势抬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唐荼荼反应慢了一拍,就已经迟了。
这一下力气实在大,唐荼荼毫无防备,被他推得后背撞上了亭柱,也没顾上泄力,疼得眼前一黑。
唐荼荼彻底懵了,咽喉被卡在他掌下,声音几乎发不出来,哑声问:“江队长,你怎么了?”